他们说我师兄喜欢上了小师弟,喜欢上了那越人南蛮。
我乍然间闻得如此谣言很是震怒,同我师兄有道侣之约的人,明明是我。
犹记得五岁那年,师尊他老人家抱我到颍水的头一日,便指着闻行至同我敲定了终身大事。他说:“真真,当日泉山会盟,雁教猝然来袭,你父亲为我挡刀而亡,临咽气将你母子二人托付给我,我便在他面前以道心起誓,待你长大成人,必将与我长子结为一双道侣,我儿必将护你一生周全。”
颍水楼乃天下剑修名宗,我师尊为颍水楼之主,言出必践,于是八方修士皆知钟遇为颍水楼之主闻知秋挡刀而亡,闻知秋对其许下道心之誓。
如今我才十八,尚未与师兄结契,却凭空冒出一个小师弟来,叫我焉能不气?
何况那小师弟来历煞是可疑。
大半月前,我师尊一行从还无秘境归来,带回二人,他便是其一。
此人自称巫越人士,汉话都讲不利索,又推说自己失了忆,一问三不知,却不知怎讨了师尊欢心,竟亲自为他取下“谷旷”这汉名,又巴巴收入门下。
还有便是他还有了字!
怀若,谷怀若,多好听,我尚且没有呢!
最可恨是这谷怀若到颍水楼已逾二十日,也不曾来拜会我这个二师兄一面,倨傲程度可见一斑。兴许便是因其劣性,此人的流言蜚语不绝于耳,尤为可笑的是一则,便是连我师兄承认自己天赋并不强胜于他。
此人每日都要到渡口扭捏作态,我探听到此事,便寻了一个黄昏,炼丹服下后去捉他。
谁知牛皮竟不全是吹的。
颍水渡皆是空船,我瞧准一人立在一颗大石上静静观水,形状陌生,便自他身后一掌挥去,还没触到那南蛮背心,便被反手一挥,打下大石。
我跌入浅滩,紧闭双目只惊恐道了一声:“我不会水!!”
竟立刻被一双臂膀提起。
那双臂膀携着一种缠绵奇香,轻浮得令人作呕。
我便盘身而上,单臂缠颈,笑着一个掐诀沉身,一把将其按在水下。
甩干面颊,我睁眼俯瞰水中挣扎之人,嘲说:“擒服起来如此轻易,亏你还敢乱传谣言,说甚么我师兄喜欢你,承认自己天赋不强胜你,无耻至极!还是说你对我师兄下了蛊?你们这些南蛮惯会惑人心智,再过两月便是颍地大比,到时候甚么下三滥招数也无济于事,我定让我师兄叫你看清自己的斤两!毕竟我师兄何等天资卓绝,也是你配……”
说着说着,却乍见水下滚上几缕血水来。
我一时怔愣,手还没松,却听远处几声大喝:“二师兄住手!”
我手不觉一松,转头便见我师兄一袭青黑道衣,率十数弟子飞身而来。
他足尖点水,自水中一把扯过人,甩袖往渡桥上而去。
恍惚间,却见谷怀若躺在我师兄怀里一面咳,一面侧过脸来,一双懵懂眼将我看住,竟好似琥珀一晃而过。
闻行至落在桥上,回身,面无表情看住我。
我这才有机会定睛打量他怀中之人,却见那一双盈盈眼波还在望着我,怕是被我欺负糊涂了。又见其人身量尚小,五官稚嫩,眉目却甚为善然,鼻梁秀挺带锋,肤色微深,全然不似中原美人白皙。他裹了身枯绿长衫,胸口正渗出血来,咳得两颊透出血色,一缕青丝湿湿弯在鬓边,宛如一株开在水中央的异域芙蓉。
我越看越震惊,这越人这般黢黑,竟也这般好看?
其中有一弟子,名唤严清,曾是我师尊随侍,与我颇有些过节,扯着一张臭嘴便胡咧咧起来:“二师兄,你纵然有气,也不该往伤患身上撒,你可知小师兄这刀伤究竟因何而来?”
谷怀若乃楼主亲传弟子,所以宗门晚辈多尊称他一声小师兄,就和他们喊我二师兄一个道理。
我横眉不住冷笑道:“他受伤与我何干,我又没去秘境,严清,难不成你是眼看我魂魄飞去亲手砍下?”
严清一时语结,气得摔袖,直骂我不知悔改。
闻行至听罢转身,理也不理我一眼。
十几二十个师弟师妹便跟在他背后离去,不敢对我稍加置喙,偶有一二回头,也是对我投以不赞同目光。
我强瞪过去,瞪得其人不敢再看,却见闻行至忽然止步。
我以为他要让我跟上一起去师尊处领罚,正要同他耍赖,却听闻行至竟慢慢说了句:“外界所传流言并非谣言,真真,你若有气,只管来戏日楼寻我错处。”
所传流言并非谣言。
哪些流言不是谣言?
大师兄承认天赋并不强胜小师弟不是谣言?
还是大师兄喜欢小师弟不是谣言?
我一个不稳跌坐下去,牵动胸口一阵剧痛,蜷在水中,眼瞧那一双狗男男带着一群狗腿子扬长而去,便捧着心不住恨声说:“谁稀罕去你寻你!我要是再去戏日楼我就是猪,闻行至,有种你这辈子也别来游云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