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泾公馆的复式套房，三分钟前刚被亲爹丢过来“培养爱情”的许雾舟满脸木然，和自己的联姻对象大眼瞪着小眼，别说爱情，是一星半点的暧昧火花也没擦出来。

商业联姻这个事儿就挺操蛋的。

虽然合约期限只有两年，虽然这场联姻对双方集团都非常有利，虽然联姻对象是他的发小林聿，并且林聿指天发誓可以和从前一样相处。

虽然有无数个虽然，但许雾舟不是心甘情愿的，所以这事儿依然很操蛋。

终于，许雾舟受不了地问：“这就是你说的和以前一样相处？”

“那肯定不是，”林聿说，“主要是许叔刚把你送来，我现在不太敢招你，怕挨揍。”

真他妈……怂得够坦荡的。许雾舟气笑了：“客房收拾好了么？”

婚姻存续期间许雾舟睡客房，这是许雾舟和林聿之前就商量好的。林聿说：“废话啊，当然好了。”

毕竟原先是发小，这房子许雾舟以前来过几次，对房间布局挺熟，闻言起身就往楼上走，“行，我先上去睡一觉，困。”

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过了身：“林聿。”

林聿带着疑惑的语气啊了一声，转过头，等了两秒没等到下文，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晚安？”

“虽然……”许雾舟顿了片刻，叹气道，“谢了。”

许雾舟最初的联姻对象其实不是林聿，是林聿的表哥林盛。

大家族人多，辈分也乱。林盛虽然辈分小，但年纪却是已过而立，比许雾舟大了整整一轮。那是个工作狂，感觉除了工作就没别的爱好。许雾舟和他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林聿六岁便和许雾舟相识，倒是早就知道许雾舟身份特殊，和家里关系微妙。但他还是万万没想到他许叔真就完全不替许雾舟考虑，硬生生地把许雾舟往一个完全没感情基础的陌生人身边推。

他知道得太晚了，许雾舟那会儿犯了遇事喜欢自己憋着的老毛病，死扛着不告诉他。等他自己听说，林许两家要联姻这个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让他眼睁睁看着许雾舟和林盛结婚那根本不可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就是做不到。所以得知这个消息后他立刻就去找了他爸妈，好说歹说，软磨硬泡，总算是成功地让二老去向表叔开口，把联姻这趟差事揽到了他的头上。

他甚至还为此扯了个谎，说自己喜欢许雾舟。

林聿想得特别简单，满脑子就想着不能让许雾舟和林盛联姻，至于具体为什么不能，他压根没细想。他就觉得如果和许雾舟联姻的人是他自己，那许雾舟未来两年的日子应该能过得开心点儿。

说实话这行为有点冲动，如果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说不定还能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但林聿悄无声息地晃悠到二楼，在客房门口停下，却发现自己完全不后悔，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对将来同居生活的……期待？

他迷茫地想了想原因，三秒后，他转身回主卧，觉得自己想出来了——

我就说这房子买大了老林还非说没有，看吧，果然更适合两个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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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雾舟昨晚失眠了，这会儿困得眼睛都发酸。但非常遗憾，他上床以后仍然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方面是被迫和人结婚了烦的，另一方面是对许海这个父亲彻底失望了难受的。

许海很早就和许雾舟的生母离婚了，两人本就也是商业联姻，没什么感情，连许雾舟的出生都是意料之外。离婚后又早已各自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自然是剩不下多少爱可以分给许雾舟。

这些年许雾舟虽然跟着父亲，但其实和许海并不亲——不是互相视而不见的那种不亲，而是疏离。

逢年过节许海同样会要求他回家吃饭，发现他感冒了许海同样会随口嘱咐上一句记得吃药，但他们父子间仍然很疏离。

疏离到许雾舟偶尔甚至都会觉得有点讽刺——

毕竟对于他这个和前妻一起孕育出来的儿子，许海唯一证明父爱的方式就是不停地给他打钱。

事实上许雾舟早就习惯这件事了。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在意，可直到这次联姻，他才突然发现，即便他对许家的感情再淡、和许海的亲情再薄弱，他潜意识里原来也还是把许家当成了家、把许海当成了父亲的。

听到许海全然不顾他的感受，巧言令色地哄骗、甚至逼迫他和一个陌生人联姻，他原来还是会难受——虽然最后是他自己点的头，虽然最后的联姻对象其实也并不是那个陌生人。

许雾舟翻了个身，一时间百感交集地想，行吧，至少联姻对象变成了林聿，虽然这家伙有点缺心眼，还经常犯蠢，但至少为人没得说。

况且他跟林聿本就关系好，就算被迫联姻，日子应该也不会难捱。

发散的思绪间手机突然响了，许雾舟拿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周月敏。

他存人号码的时候习惯存全名，许海是如此，周月敏也是如此。而过去的这么些年，这两人一年到头给他打电话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

许雾舟愣了一瞬，随后才按下了接听：“妈。”

对面的女人没有回应，开门见山地问：“你搬去林聿那儿了？”

许雾舟坐起来，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声嗯。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你真的决定好了？”女人语速很快，大概是着急挂电话，“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帮你。”

半个多月前的饭店包厢里的激烈争吵犹在眼前，不知为何，许雾舟竟然有点想笑：“不用。”

他垂着眼，心不在焉道：“我没赌气。”

周月敏静了一瞬，声音听上去有些尴尬：“……好，既然你愿意，那我就不多说了。你照顾好自己，遇上麻烦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还有事，就先挂了。”

遇上麻烦可以给我打电话。多大的事才能算麻烦？许雾舟不太确定。反正这场面话周月敏次次都说，他是一次也没打过。

电话在他应下一声“好”之后倏忽变成忙音。许雾舟缓缓放下手机，重新躺回去，莫名其妙地，脑子里突然就闪出了一句话——爹不疼娘不爱，你就是颗小白菜。

好可怜啊许雾舟，他想，你改名叫许白菜算了。

许雾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等他醒过来已经是傍晚了。

窗外的江景波光粼粼，金黄一片。

这景色有点陌生，他还不太习惯，坐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才起身下楼。

客厅里，林聿正窝在沙发上捧着手机打游戏。听见他的脚步声，百忙之中抽空抬了下脑袋，然后只一秒就又重新低了回去：“你醒了？正好，你看看那个清单，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回头跟罗姨说一声。”

许雾舟：“？”

罗姨是从林家跟过来照顾他们的阿姨，要跟她说什么？许雾舟一头雾水地走过去，清单上是林聿的笔迹。

他弯腰把清单拿起来，粗略地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全是自己的忌口。

比如不吃香菜和蒜，不爱喝粥，不爱吃辣；豆浆要喝冰的，实在不行也得是常温，热的绝对不碰；可以分开吃芝士和玉米粒，但这两样放到一起就不吃了；还有可以吃胡萝卜丝，但不吃胡萝卜丁，等等等等。

纸上一共罗列了二十多条，许雾舟一条条地看完，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原来这么挑食。

虽然他和林聿以前经常一起出去吃饭，但这张纸上列出来的点未免也太详细了，如果不是朝夕相处之人恐怕很难看出来。

许雾舟有点茫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林聿正忙着打团，闻言头也不抬地回：“哦，罗姨问我你有什么忌口，我怕我知道的不全就给你家打了个电话，你家阿姨告诉我的。”

难得林聿这么细心，还特意打了个电话去问。许雾舟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静了片刻才开口道：“谢……”

他刚“谢”到一半，林聿抬起了头：“不是我说，你这嘴也太刁了，把你扔外边你能饿死吧？”

“……”许雾舟心说我只是不爱吃，又不是不能吃。

真就傻逼行为虽迟但到，他表情复杂地跟林聿跟对视两秒，又把嘴边的道谢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