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盟的雨季在春天,陆霜明开窗伸手试了试雨的大小,顺手把桌上半死不活的多肉抱到了外面。
桌上的手机又响了,他一手接电话一手系领带:“赵主席,我马上就到,五分钟。”
学生会发的灰格领带中规中矩,还有些老土,此刻歪歪斜斜挂在他脖子上,显得格外滑稽。
路过的学弟笑着向陆霜明打招呼:“陆学长好!学生会有活动啊?”
陆霜明在走出宿舍楼的最后一秒终于把领带拽正,调度出一个热情的笑容:“你好!今天教育司长来学校讲话,我去帮帮忙。”
他其实根本不记得这人叫什么,随便应付了一句,看了眼手机径直往礼堂赶。
那些刚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孩子总是爱问,大学应该做些什么才有意义呢?他只会提醒那些抱着不切实际幻想的小朋友,别加入什么学生会,有那闲功夫干什么不行。
除非你考上了A大和Q大。
联盟这些年越来越重视顶尖人才的大学教育,把大部分科研经费都倾斜给了这两所学校。如果能在这他们的学生会里混出点名头,那就搭上了通往上流社会的班车。
陆霜明今年大二,在A大读软件工程,好好的科研大道不走,偏偏要围着这群背景不凡的少爷溜须拍马,导师提着他的耳朵都骂累了,但陆霜明死不悔改。
就算在联盟议会大厅的地上跪着笑,他也一定是笑得最真诚的那个。
他赶到礼堂的时候,讲话已经开始了,学生会主席正在引导司长上台。
在电话里把他催得团团转的人叫赵鹤鸣,是这群官二代富二代里唯一一个平民,爸妈都是中学老师,连中产都够不上,却匪夷所思地当上了主席。
赵鹤鸣穿着学生会统一的白衬衫黑西裤,窄腰下的长腿细且直,在聚光灯下像一只矜贵的瓷鹤。
他垂着头把麦克风调试到合适的高度,微卷的碎发垂在额前,抬眸时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陆霜明迎着他的目光笑了一下,举起手机大大方方地按下拍摄键,将照片保存到了一个名为“吃掉小正经”的相册里。
他隔着屏幕,摸了摸赵鹤鸣颊边的小痣,浓颜的人不笑时显得格外锋利,像斩开浓雾的光。
赵鹤鸣对台下的窃窃私语混不在意,起身向身后的卫司长点了点头,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卫司长对台下“自信”一笑,清了清嗓子开始他的讲话。
卫司长其貌不扬但气势很足,两撇小胡子随着昂扬的声调上下翻飞:“提起精英教育,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排斥,他们因为刻板印象,拒绝去深入思考这个议题。”
“在座的各位都是从小一路拼杀至此的佼佼者,在你们与那些普通学生身上投入相等的教育资源,你们创造的价值是他们的数十倍甚至数百倍。”
陆霜明靠着墙听得昏昏欲睡,索性绕去后台等赵鹤鸣安排。赵鹤鸣正和卫司长的随身秘书商量事,见陆霜明来了抬手示意他稍等。
随着卫司长观点的铺开,台下开始躁动起来,“当然我并不是说普众教育没有意义,它应该被延续下来,但在经济不景气的现状下,我认为联盟的教育资源可以有所倾斜。毕竟很多人读完大学后依旧只能去从事那些机械重复的体力劳动,大部分Omega更是要回归家庭……”
一个alpha忍不住举起手:“冒昧打扰,但我认为司长的言论有失偏颇。”赵鹤鸣刚从秘书那里脱身,闻声快步赶到台下:“感谢这位同学,但我希望大家不要打断司长,有什么问题可以最后集中提问。”
那位alpha开口欲言却被赵鹤鸣一个眼神制止,只好悻悻地坐下。陆霜明有些担忧地和赵鹤鸣耳语:“学生的情绪真的不需要安抚吗?他再说下去我怕有人直接站起来骂他……”
赵鹤鸣轻轻扶了一下眼镜:“当然需要,我心里有数。麻烦你现在去请思务处的人,让他们一会送司长回去。”
A大思务处不想拂这位教育司长的面子,又懒得张罗安排,就让学生会帮忙办了这场讲座,计入大一新生的德育课考核。
陆霜明有些惊讶:“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换他们接待?”
赵鹤鸣微微抿起唇,露出一个专业假笑:“我不伺候这位爷了。”
十五分钟后,卫司长的发言终于结束了,赵鹤鸣上台带头鼓掌,台下的同学兴味索然地鼓了两声掌。
他拿过话筒说道:“感谢卫司长为我们带来这样精彩的发言,接下来的问答时间因为司长行程紧张无奈取消了,让我们掌声欢送卫司长!”
卫司长笑眯眯地走下台,和匆忙赶到的思务处老师得意地握手,笑容还没落就听见台上的赵鹤鸣说:“我知道很多同学对司长刚刚的发言有不同的看法,A大也一直倡导求同存异的精神,但我认为……”
赵鹤鸣还是那副冷淡又疏离的表情,语气也没什么起伏:“这种极端精英主义言论,不值得牺牲同学们的德育课成绩。A大的学生从不以高高在上的社会精英自居,我们只做联盟坚实的地基和关隘。今天的活动到此结束,请大家有序离场。”
刚才的alpha站起来大声喊了一句:“主席可以的!!”台下的学生们也跟着叫起好来。
走到门口的卫司长脸瞬间冷了下来,对着思务处的老师横眉立目:“你们什么意思?现在的学生都这么狂妄了!”
思务处的老师也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只能一个劲赔笑脸:“司长,这孩子一直都有点轴,平民家庭您懂的,被戳到痛点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生怕卫司长怪罪到自己头上,看见在旁边闲站着的陆霜明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快把赵鹤鸣那小子叫来,脑子被驴踢了吗,好的不学就学没脑子的愤青,什么都要反对一下才显得他有个性?”
陆霜明跑到两人跟前慌张地鞠躬道歉,微微下垂的眼睛像鹿一样无辜:“真是太抱歉了司长,刚刚赵主席被校长助理一个电话叫过去写检讨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他话一说出口就意识到不对了。”
卫司长低头看了眼表,狠狠剜了眼陆霜明和老师,小胡子上还沾几滴喷出来的口水:“你们A大这几年很可以,别忘了联盟最好的高校不只A大一所,我看你们是嫌扶助政策太好了。”
卫司长走后,陆霜明脸上紧张又谄媚的笑容倏地消失了。他意兴阑珊地在礼堂转了转,晃晃悠悠地走上舞台,拉开幕布探进头:“你原来在这躲着啊主席。”
赵鹤鸣正坐在废弃的大鼓上仰着脖子喝水,闻声转了转眼珠看向他。他的眼睛在丹凤和杏眼之间,既含威又露情,乍一看却只有冷淡。
陆霜明熟练地卖惨:“主席真不厚道,自己在这里休息,推我和小胡子虚与委蛇。”
赵鹤鸣拿出手帕擦了擦唇边的水渍:“学弟八面玲珑,这都是小场面,校长助理你都敢往外搬,胆子比我大多了。”
陆霜明从兜里掏出两块糖,笑眯眯地看着赵鹤鸣:“鹤鸣学长吃糖吗?”赵鹤鸣在大黄兔奶糖上流连了片刻,礼貌地拒绝了。
陆霜明也不尴尬,剥了糖纸把奶糖扔进嘴里:“校长当着他的面都皱眉,说话也一个一个字地蹦,显然是讨厌他很久了。张校助和我关系挺好的,他说卫擎就是个典型的色厉内荏纸老虎。”
赵鹤鸣的嘴唇泛着湿漉漉的水光,喉结上的水渍像一条亮线,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性感:“有和你关系不好的人吗?”
陆霜明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甜淡的奶味,眨着一双无辜的狗狗眼:“怎么没有,主席你就总对我爱搭不理,害得我总以为自己工作没做好。”
赵鹤鸣客气地解释:“怎么会,你想多了,我很欣赏你的。”
他从大鼓上跳下来,背起包冲他摆了摆手:“我要去思务处写检查了,先走一步,叫你过来是想让你帮忙收收尾,这些器材还有垃圾都辛苦你了。”
……真是彻头彻尾的工具人。
赵鹤鸣走后,陆霜明带着和几个小干事把会场收拾干净,刚歇下来就收到了Q大学生会主席的消息。A大和Q大一直不太对付,平时都觉得对方是垃圾,但对外合作的时候又只信任对方的人。
这次贺崇峰罕见地没有讽刺他们,大大咧咧地在电话对面憨笑:“岭花儿这次也太猛了,就算是快卸任了也不能这么怼人啊,他做事不是挺留余地的么?有事说一声,我们也联系人看能不能帮忙调解。”
陆霜明赶紧答道:“应该没什么事,谢了兄弟,我们劝劝他。今天你们那个校园流浪猫信息库上热搜了,恭喜啊!不过我发现你们那个云撸猫的小程序有个bug得改一下哦~”
对方回了他三个[微笑],陆霜明笑得更欢了:“崇峰哥,你怎么还差别对待啊,聊我们赵主席就这么热情,我提个建议就冷冰冰,难道是我不够可爱嘛~”对方彻底不理他了。
陆霜明最爱欺负老实人,正神清气爽地打着字,通知栏突然滑进了一条消息:“霜明,今天事多忘了祝贺你,恭喜你拿到了联盟军事科学基金的项目,我们都为你开心。”
赵鹤鸣从礼堂出来,径直坐上了门口的老旧桑托纳:“辛苦了吴伯,今天回哪里?”吴伯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笑得像一张干瘪的豆皮:“还是回北山园,老爷等您很久了。”
赵鹤鸣皱着眉轻轻扯了扯领带,不知是车里太闷还是天气太热,他有点喘不上气来。座位上好像有什么硬物,硌得他更难受了。
他微微挪了一下位置,那硬块依旧没有消失,只好抬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在后兜里摸出了一块大黄兔奶糖。
“小鹤今天看起来很开心啊,遇上什么好事了吗?”赵鹤鸣舔了舔那块糖,鲜红的舌尖像带着露水的花蕾。
他冲吴伯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整张脸顿时艳丽生动了起来:“在学校遇见一只发情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