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聿言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狭窄的走廊里堆放着各种杂物,泛黄的墙面上沾着厚厚的油污,墙皮受潮了,一块一块地耷拉着,要掉不掉。
走廊尽头是个水池,估计是公用的,里面扔着几副没洗的碗筷,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天,在炎热的夏天里,散发着一股股恶臭。
林聿言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卫生纸,垫在水龙头上,把漏了很久没人理会的自来水关上。又拿出一个本子,对照上面的地址,上了一层楼。
楼上也是这样的情况,简易的楼梯“吱吱”作响,还有一节的木头烂掉了,日晒雨淋,没人补修。只能跨过去,迈两个台阶,才到了目的地。
这家的门口还算干净,上了锈的老式锁挂在掉了漆的绿色铁门上,哪里都是灰,像是许久没人打开过了。
房间没有窗帘,林聿言站在窗户外往里看,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单人床,和几件不要的衣服。
“喂,你找谁啊?”这时,隔壁的门开了。
林聿言转过头,看见一个干瘦的年轻人,叼着根烟走了出来,他染着一头扎眼的黄头发,手臂上还纹着奇奇怪怪的花纹。
“你好。”林聿言说:“请问,顾耀扬是住在这里吗?”
黄毛打量他半晌,吐着烟圈问:“你谁啊?”
林聿言也看着他,觉得有些眼熟,犹豫几秒,还是伸出右手,礼貌地说:“我叫林聿言,是顾耀扬的同学。”
“同学?”黄毛突然呛了一下,不可思议地问:“同学找他干什么?难道想让他回去上学?”
“有什么不对吗?”林聿言见他没有握手的意思,又把手放了回去,“他上学期就没有去过学校,下半年要高三了,老师希望他可以回去上课。”
黄毛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你们老师有病吧?前两年不管,这时候冒出来管个屁?”他语气轻蔑,眼神也不算友善,冲着林聿言说:“赶紧滚,顾耀扬不住这里。”
林聿言赶忙跟了上去,挡在他前面问:“那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黄毛不耐烦:“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他懒得废话,粗鲁地推了林聿言一把,险些把他推进身后的杂物堆。
林聿言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稳。想了想,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一起下楼了。
临州市的夏天很热,常常没有一点风,太阳暴烤着地面,打一个鸡蛋上去,都能“滋滋”冒响。
林聿言从前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破旧的筒子楼,脏乱的棚户区,蛛网一样的电线挂在半空,街道又脏又乱,地上还有许多花花绿绿的小卡片,来得时候没仔细看,这会儿低下头看清楚,脸一下子就红了。
卡片上有个女人叫包小姐,没穿衣服,翘着屁/股。
他急忙走开,换了个地方站着。
黄毛是下楼吃饭的,进了对面那家小饭馆。林聿言始终觉得他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还真的见过一次。
他应该是顾耀扬的朋友,如果跟着他,或许就可以找到人了。
“嘟嘟”两声,手机响了起来,林聿言看了一眼来电,急忙接通:“对不起卓航,今天可能去不了了。”
卓航是他的朋友,两人原本约了一起去看话剧,因为这个事情,估计要推迟了。
“没找到顾耀扬吗?”卓航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过来,林聿言说:“还没有,他好像不住这里。”
“啊?那他住哪?”
林聿言说:“我也不知道。”
卓航说:“那怎么办?要不然别找了吧?我觉得就算找到了,他也不会去学校,而且他那么凶,万一惹他不高兴,动手打人了怎么?”
林聿言说:“但是李老师特别交代了,让我务必把东西给他。”
卓航不解:“老李为什么让你去?你们根本没什么交集好不好。”
林聿言没出声,他和顾耀扬确实没什么交集,不仅没有交集,甚至还有一点点……私仇。
他抿着嘴角,似乎想起了不太高兴的事情,顾耀扬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恶劣的人,也是他活了十七年,第一个觉得讨厌的人。
刚想回答卓航的问题,黄毛就从小饭馆走了出来,只好先挂了电话,紧紧盯着。
黄毛没有走远,穿着拖鞋“趿拉趿拉”地又回到筒子楼。林聿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决定碰碰运气,在楼下守着。饿了就去附近的小商店买了包饼干,干巴巴的嚼在嘴里没什么味道,但也不算特别难吃。
他其实可以不用等,毕竟暑假那么长,没事的时候过来转一圈,总会有机会。
可他以后都不想来了,今天就想把老师安排的事情做完,跟顾耀扬彻底划清界限。
就算今天等不到黄毛下楼,他也不想来了。
所幸到了傍晚,黄毛换了身衣服终于又走了出来,林聿言腿都站麻了,原地跺了跺,偷偷跟在他的身后,进了一条灯红酒绿的酒吧街。
七八点钟,天色刚暗下来,街上熙熙攘攘,客人已经很多了。林聿言跟了黄毛一路,此时站在路口却有些迈不动脚,眼前灯光晃眼,背景嘈杂,肆无忌惮搂搂抱抱的男男女女,让他犹豫着,是否再跟下去。
此时,一个长相漂亮的长发女人走了过来,什么都没说,先拉住了他的手,娇嗲地问:“哎呦,这是哪里来得小帅哥呀?”
林聿言吓了一跳,赶忙挣脱,慌乱地退后几步。
“呀,这么害羞?脸都红了。”女人穿着一条低胸的红色吊带,双峰耸/立,呼之欲出,又黑又长的波浪卷发披在肩膀上,笑起来风情万种。
她问林聿言:“这是打算去哪啊?小帅哥?”
林聿言慌得说不出话,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心里害怕,小声地说:“我,我来找人……”
“什么?”她像是没听清,凑到林聿言跟前,猩红的指甲盖戳了戳他的脸蛋,调笑着问:“还背着书包?成年了吗?”
林聿言没有回应,又往后退了退,小声说:“可,可以让让吗?”
“让?让去哪里呀?”她越靠越近,劣质的香水味钻进了林聿言的鼻腔里,“别怕嘛,弟弟长得这么好看,不如让姐姐陪陪你?姐姐技术很好的,免费帮你开个苞,好不好呀?”
开,开/苞?
林聿言一时没有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直到她的手指顺着他的脖子,钻进他的体恤里面,才惊恐地瞪大眼睛,吓得转身就跑。
黄毛早就不见了,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他行踪,故意把他带到这种地方。女人亲脆悦耳的笑声放佛在嘲笑他落荒而逃的丑态。林聿言脸色煞白,眼睛却红彤彤的,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他横冲直撞地想要赶快回家,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急忙道歉,半晌没得到回应,想抬起头再说一遍,却猛地怔在原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找了整整一天的顾耀扬,此时正站在他的面前,勾着嘴角看着他,“我当是谁。”
“原来是爱哭鼻子的林小姐,林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