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黑幕布笼罩着天际,冰冷的寒风侵入半开的窗户。
窗帘随风轻微摆动,一切都随着世间万物的规矩律动着,静谧且安宁。
霎时间,“咚——”地一声,从楼上传来,是重物锤着地板发出的沉重闷哼声,透过墙壁传至木床。
床上躺着的人,不出意外被震醒了。
“我靠。”男生忍住骂街的冲动,乌青色的眼圈印在眼下。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长腿摆弄到舒服的姿势,往外一伸。剧烈的疼痛感随即蔓延开来,他无奈地把脚再次蜷缩起来。
男生把手伸进被窝,揉着刚刚被撞疼的小脚趾,待疼痛减缓,准备再次入睡之时。
“哗啦——”声响起,书桌上的翻译稿件洒落一地。
原来他刚才踹到了床边的电脑椅,椅子借着惯性又撞击到书桌,波及了桌面上的打印稿件。
男生揪着还未来得及去理发店修剪的头发,睡意被打得七零八落,他索性郁闷坐起。
顺手捞了件棉袄套在身上,拎了个靠枕垫在身后,他摁亮手机,取消飞行模式,微信留言跳了出来。
是一条语音。
男生戳开绿色长条框,声音传了出来。
“向恺昀,英国地理翻译的稿件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如果里面有些俚语,你可以查查资料,哦对了,我记得你上次说,你有个在英国的朋友,地方性内容多的话,你可以适当问问长期生活在那边的人,可以提高效率。”
被称作向恺昀的男生,此时此刻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思考片刻后,他在对话框输入文字。
【向】:很不幸,他去世了。
点击发送。
昏暗地房间里,只有手机微弱地光源,向恺昀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刹那间,“咚——”地一声,敲击声再次从楼上传来。
向恺昀皱眉,呼吸又回归了平静,干脆掀开被子,套上棉裤,踢踏着棉拖鞋,下了床,他先弯下腰捡起掉落的稿件,随手扔在桌上之后,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向恺昀实习期租的房间,两室一厅。
房东挑剔房客,目前还没有另一位满意的人能够入住。现在只有向恺昀自己一人,花一间房间的价格,享用着两室一厅的待遇。
简单洗漱完之后,他看了眼镜子中的人,毫无血色,皮肤白得令人有些发慌。他摸了摸自己脸颊,寻思着等天亮出去吃顿好的,给自己补一补。
不过再此之前,他先回到自己的房间。
打开电脑,进入邮箱,下载在接下来这一段时间都要翻译的这份英国地理稿件。阅读原文过于入迷,直到楼下传来了晨练的声音,他才发现天已经敞亮了。
向恺昀伸手拉开窗帘,让冬日阳光进屋里转悠。
随后合上笔记本电脑,换好羽绒衣,手指勾着钥匙圈,哼着小曲,甩着钥匙出了门。
就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楼上又传来了“咚——”地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关门声和楼上锤地声共振了,一块白色的漆皮从房顶直接砸在了他的头上,撞击后的碎片洒落一地。
一头白漆皮屑让他极度狼狈,他用手拍了拍发旋处,抹了一手墙灰。
向恺昀立马猛甩着头,如同一个小型电钻,想把脏东西给抖掉。
不幸中的万幸,掉落的是薄薄一层墙皮,他自己也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没有受伤。
不过,由于肮脏的墙屑和反复的极端声响,他的火气也就这么腾起来了。
向恺昀拨通了房东的电话,不一会儿就被接起,对方一如既往热情地招呼道:“恺昀,早上好啊!最近还好吗?”
房东的问候声,让向恺昀的怒火散了一半,即便如此,他还是要把事情解决:“早上好,杨哥,虽然天气寒冷,但是最近活得挺喜庆,楼上敲锣打鼓,不仅梅花开了,连天花板也开了。”
“噢!”手机传来房东惊呼声,“忘了和你说了,楼上今天有新入住者,是个海归。”
“海龟?楼上在打造巨型鱼缸吗?”向恺昀关注点突然变成了天花板会不会漏水。
“海外归来的学子啦,”房东笑着解释,“房间太久没人住,有点问题,在紧急修理。我等会儿过去看看。”
“那好。”向恺昀刚想继续说话,一阵眩晕从脑袋升起,随之降落至身体各个部位,等他发现脚开始打颤的时候,人已经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能力。
他嘴唇微张,贪婪着氧气,借着楼梯扶手的力,凭着自己最后唯一的一些意识,让下跌的速度变缓,最终,他躺在了楼梯间的水泥地上。
他已经没有拿手机的力气了,手机滑出手心,跌落到水泥地上,随着一声清脆地撞击声,仿佛在号召力气已竭。
手机的另一端,房东的声音还在呼喊,好像在喊他的名字,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很困,眼皮打架。
最终,昏睡了过去。
叮零铛啷...
哪里传来这么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好像是钥匙扣晃动的声音
为什么有小孩在笑,这是在梦境里面吗?
“爷爷,王八!”一个稚嫩的声音喊道。
“好好说话,果果,你要说完整,爷爷,这是王八。”男声响起。
低沉的男声为什么这么耳熟。
随后,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再次发出。
有人在玩钥匙串取乐。
“哈哈哈哈!...咳咳。”老年人气力不足,笑都费力,但是他还在耐心地说:“果果,这个是海龟,别跟着哥哥喊王八,多不文雅。”
“海龟...?”童声带着疑问地语气重复着二字。
“海龟...”向恺昀也跟着默念,他忽然想起来了。
他在和房东打电话,之后好像就晕倒了。
那么现在这是......哪里?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白,好像是医院。
求生欲让他直直坐起,可能因为起来的速度太迅猛,后又感到一阵头晕。
向恺昀急忙伸手摸摸自己,兴许碰到了伤口,疼痛感让他安下了心。
待他再自己触及疼痛处,这才发现脑门上贴了什么东西,他不确定地抠着。
“停!别动!”
突然其来的命令,让向恺昀停止了动作。
他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一个吊儿郎当地男子,啃着皮也没削的苹果,翘着个二郎腿,正紧张地伸着手,企图过来按住自己。
“你怎么在这里?”向恺昀一脸疑惑,他还发现了自己病号床头桌上,有个小盘子,里面放着还挂着水珠的苹果,半包瓜子叠靠在盘子旁。
看样子,柯承旭在这里等好一阵了。
“杨哥,给咱打电话,说你人快没了。”柯承旭又啃了口苹果,继续说道:“我立马赶过去,发现情况属实。”
向恺昀刚抬手,就听见对方又说:“脑壳磕破了,别去瞎抠抠,回头给你这么俊俏地脸,留个大疤。劝君管住手。对了,从应是谁啊?”
柯承旭画风转变得太快了,突如其来的问题,把向恺昀给问愣了。
从应是谁,向恺昀也想知道,到底从应是何方神圣,竟然让自己喜欢了四年,分手都快一年了,还放不下。
不,没有放不下,向恺昀想。
成年人的爱情,过去了就是翻篇,不存在放不下一说。
“他就一学长,干嘛突然问。”向恺昀到底还是有些心虚。
“害,没啥,就看你睡着了还喊人家名字,特别伤心,好奇问问。”柯承旭把果核扔进垃圾桶,随手抽了两张纸,把手上残余的水珠清理干净。
“恩,他去世了,可能梦到了,有点伤心。”向恺昀平淡的接话。
他怎么可能傻到暴露自己,在睡梦中无缘无故喊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呢,逝者为大,相信柯承旭不会追究。
“唉,节哀,兄弟。”柯承旭安慰道,起身嘟哝:“我先去洗个手。这苹果,甜是甜,吃得一手太黏了。早知道直接去洗好了,还浪费一张纸巾。”
看着柯承旭离开的背影,他才想起来要找手机。
手机被柯承旭放到了老远,桌子的另一个斜角,他都该担心是不是柯承旭怕手机辐射坏自己脑子,特此给放在犄角旮旯里。
向恺昀懒得下地穿鞋,他往床边挪了挪,探着身子去够手机。
事实证明,人是不可以偷懒的。
这回,手机没有够到,整个人因为身子探出去太多,差点翻了下去,他眼疾手快,立马扒着了床头桌。
但是好景不长,他在一点点用手撑着往床边退的过程中,因为体力不支,打翻了苹果盘。
好在果盘是塑料的,没有发出令人抓狂的撞击声响,不过,盘子还是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停在病房大门边。
苹果滚落满地,旁边的瓜子也洒了。
人倒霉起来,喝水也是会塞牙缝的。
正当他要下床清理的时候,脚步声突然响起。
脚步声的主人风度翩翩的走到向恺昀的床前,关切道:“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向恺昀的注意力完全被一地狼藉吸引了,他只觉得男人的声音真好听,是他熟悉又喜欢的类型,他指着门边地盘子说道:“能帮我捡一下盘吗?滚太远了,谢谢!”
男人细心地捡起盘子,还用手抹去了周围的灰尘,递给向恺昀。
向恺昀笑着抬头,他看向男人,伸手迎接对方送过来的盘子,而后,笑容僵在了嘴边。
“我的天,你哈士奇拆家吗?我才出去洗个手!”柯承旭回来了,他不敢相信眼前的狼藉。
柯承旭接过男人手上的水果盘,他俩一起蹲下去把苹果和瓜子也一起捡了起来,归拢到一起。
“唉,放着吧,等我回去洗,我现在一走,感觉床都能被你拆了。兄弟。”柯承旭把东西扔进塑料袋,扎紧后,转身对男人说:“不好意思啊,我兄弟生病了,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
低沉的嗓音剐蹭着向恺昀,他就说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敢问帅哥怎么称呼,做好人好事留个名吧。”柯承旭也就是客气一说,对方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从应,”男人穿着深蓝色的风衣,腰杆子笔挺,向恺昀之前就觉得他像个衣服架子。他友好地伸出手,继续说道:“我叫从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