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我们还能在一块儿。”
陈安按灭手机揣进兜里,抬头看着街上那颗银杏树,他每天上班都会从这里过。
从他站的位置再往前走500米就是地铁站,5分钟后他将要刷卡进站,今天他要做汇报,绝不能迟到。
但树上有片叶子将掉不掉,陈安突然就很想等到它掉下来。
他想看它是打着旋儿往下飘,还是在下落的过程中吹来一阵风,又把它扬回到天上去。
但他没等到,他在分析哪种结果可能性更大时,接到了上司的电话。
对方很不满他在做汇报的日子迟到,告诉他如果再不来上班,以后都不要来了。
陈安收回视线,朝地铁口走去,早高峰已经过了,地铁并不拥挤,他觉得迟到挺好的,最起码不用跟一群人挤来挤去。
他到公司时是10点34分,距离他应该到公司的时间已经过了1小时34分了,他的女上司告诉他,他完全可以吃过午饭之后再来,陈安觉得如果忽略她的语气的话,这会是今天第一个关心他的人。
从上司办公室出来后他并没有像那位女上司说的一样去吃饭,而是回到工位打开手机翻看早上那条短信,这条短信是夜里两点多收到的,对面的人这么晚不睡觉,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
考虑了两秒钟,陈安退出短信界面,左滑,点了删除。
从赵西维那里搬出来有两个月了,分手也两个月了。赵西维不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他搬出来的时候,赵西维在外地出差。
“陈安,你又在闹什么?”赵西维回来后发现家里没有他的东西了,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刚一接通,就听到赵西维用那种严肃到不行的语气质问他。
他开始后悔接了这个电话了。
“没闹。”他也学会了对方那种严肃的语气,“意思就是,我们结束了。”
“结束了?”赵西维似乎认为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很难以置信,“陈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又来了,那种看透了陈安非赵西维不可的语气。
“我说,”陈安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我们结束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似乎是没料到他会挂电话,陈安只获得了几秒钟的安静时间,赵西维的电话就又来了。
“听话,安安,别闹。”似乎是看出陈安认真了,赵西维语气软了下来。
陈安受不了赵西维用这种哄小朋友的语气跟他说话,他一秒钟都抗不住,这会让他瞬间缴械投降,于是他挂了电话。
“明明那么有恃无恐,却又表现的很在意似的。”他自言自语了半天,赌气把手机关上了。
“陈安,公司不是让你发呆走神的地方。”女上司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嘲讽他的机会,“上班时间不允许拿手机处理私事。”
“抱歉。”陈安将手机塞进口袋里,拿起一旁的文件开始翻译。
“再有下次,就主动离职吧。”女上司推了推她那副红框眼镜,她似乎近视度数很高,厚厚的镜片把她眼睛折射的很小。
陈安分出神想了想,他入职一个多月,自认没有得罪过她。
事实证明,讨厌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像喜欢一个人一样。
他又想到赵西维了。
“不用了,”陈安从座位上站起身,“我现在就去办离职。”
从公司出来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天都快黑透了。
陈安抱着离职标配的纸箱子走出写字楼,b市冬天气温很低,他爱美,穿得很少,4、5度的天气也只是在大衣里穿了一件单衬衫。
陈安手缩了缩也没能缩进袖子,他低头看了看纸箱里似乎也没什么需要带回家的东西,于是往右拐了一下,那边有个垃圾桶。
扔了碍事的纸箱子,手终于可以伸进口袋里暖着了,陈安吸了吸鼻子朝地铁站走去。
这个点地铁人很多,他被挤得有点想考驾照了。
陈安不会开车,其实高中毕业后家里就给他买了车,但他不想学车,因为那时有人短暂地接送过他。
以至于他在每次学车念头冒出来的时候,都会不受控制地再想坐到那人车上,让他带着自己穿过半个城市。
陈安到家后把鞋子脱下来放在鞋柜里,光着脚去厨房倒了杯水,然后端着水杯走到客厅那个圆形沙发边坐下。
沙发是他搬来后新买的,全包围式的懒人沙发,他窝在里头很有安全感。
他住在这里是因为房子初次出租,很干净。房主是拆迁户,房子很多,但因为平时不住就没有装地暖,陈安脚有点凉。
他又想到赵西维以前总把他的脚抱在怀里,一边给他暖脚一边办公。
没有地暖就只能开空调,热风从出风口往外送,吹得他鼻腔有些干,他把喝剩的半杯水倒进了脚边那个猫咪形状的加湿器里。
加湿器工作的时候会发出轻微的响声,陈安很喜欢这个呜呜的声音,这让他觉得很温暖,最起码能缓解他的孤独感。
他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窝在沙发里,目光盯着加湿器散出来的雾气发呆,明天他不用上班,可以肆无忌惮地消耗时间。
晚上11点闹钟响的时候他还在发呆,虽然听见了闹钟的声音,但他并没有立刻就关。
一分半后,闹钟自动停止了。
“11点了,该睡觉了。”陈安从沙发上站起身朝卧室走去。
11点睡觉是赵西维给他定的规矩。
他以前总熬夜,第二天总是起不来,所以赵西维给他定了11点的闹钟,闹钟一响,不管他在干什么都要立刻停下来去睡觉。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他们在做爱。
赵西维在这事上很没节制,并且从不克制,经常一闹就闹到后半夜,他也很愿意顺着他,因为他也喜欢。
陈安想到赵西维觉得有些委屈,但11点的闹钟又不合时宜的暧昧。
他有些睡不着了,走到衣柜前拿了一套换洗衣服去了洗手间。
和赵西维在一起后他都没有自己动过手了。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手机上没有赵西维的新短信。
陈安点开手机看了看今天的天气,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是个大晴天,他最喜欢晴天,所以决定出去走走。
他顺着平时上班的路线走,快走到地铁站时又想起了那天让他迟到的树叶。
但很显然,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完全分不清哪片是他那天看到的了。
他去了离家最近的一个商场,天越来越冷了,他决定暂时放弃好看,买一件羽绒服。
但他没想到会在商场看见赵西维。
赵西维身边跟着个很漂亮的女人,他正帮女人拎着包,跟在后头陪女人逛街。
陈安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虽然看起来比他们年纪都大,但很有感觉,有一种赵西维会喜欢的沉稳气质。
他觉得心里有些酸,不至于痛,但像被人拿东西搅和了一下。
他和赵西维谈恋爱两年,赵西维从没陪他逛过街。
他趁赵西维没看到他之前转身出了商场。
“这么快就有新人了。”陈安在短信界面输入这句话又删掉,换成“那个女人是谁。”又删掉。
然而输入很多次又删掉很多次,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
陈安瘪了瘪嘴,脱力似地靠在墙上,心里酸胀的厉害,大晴天也没那么让人开心了,太强的阳光反而刺得眼睛有些疼,他收起手机长呼出一口气,转身回家了。
没有暖气又没有赵西维的房间冷得厉害,陈安抬手揉揉眼睛,长呼出一口气,然后泪珠子在霎那间不要钱似地往下掉。
“啊,真没出息。”他用气音骂了自己一句,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镜子上都是水珠,他看不清自己的表情,这样也挺好的,不然又要觉得自己难看了。
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转身回卧室收拾东西了。
做出回c市的决定似乎也不那么艰难,他本就是为了赵西维才来的b市。
他学了十几年的画画,最后却在b市一家小公司做了翻译。
赵西维开始并不同意,但他工作的地方和赵西维公司只隔了一座大楼,这会让他有一种他们很近的感觉。
尽管赵西维很少在那座大楼办公,他一直在出差。
但他仍然喜欢赵西维在大楼办公时,下班后接他一起回家。
和赵西维分手后,赵西维还是会去接他,他怕自己心软,换了工作。
其实做什么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他擅长的只有画画和喜欢赵西维,但他换工作的时候,还是在求职意向表上填了翻译。
他不喜欢挑战新事物,几年如一日做着同样的事情也不会烦,就像他几年如一日喜欢着同一个人。
他一边把东西往行李箱装,一边在心里骂自己,骂完自己又骂赵西维,他甚至觉得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提分手。
一件宝蓝色的毛衣怎么都塞不进行李箱,仿佛人不开心的时候所有事情都不顺利。
他把那件蓝毛衣扔回了衣柜里,反正是赵西维买的,他一点都不心疼。
飞机两小时后起飞,他拎着箱子打车去了机场。
陈安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蓝毛衣,叹了一口气将手机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