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里穿过篮球场边,右手上的袖章被人拽掉了三次。
观众很激动,声如浪潮,群魔乱舞。
赛尾,看台有人略显疯狂地喊着一个名字,岑里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塞上,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拿着垃圾铲往旁边让了让。
等观众散去一些,他迅速清扫场地,又去物资处扛了一箱水过来,待会儿要分给下场的运动员们。
岑里不是经济学院的,只是来当志愿者,上个月夜不归宿被查寝的老师抽检到了几次,刚好校学生会向各个院借人,美院辅导员就把他塞过来将功补过。
岑里麻利拆开矿泉水箱,等从场上走下来的运动员过来拿。
几个女生围在裁判席边聊天,语气和声量都不太掩饰:“看见了吗,最后那个三分。”
“见了,那腿那腰,我原地in了。”
“……”
S大校风剽悍,可见一斑。
一瓶、两瓶……岑里分完手上的,弯腰去拿新的,球员们陆续下场,正在往这边走过来,几个聊天的女生依旧声量张狂。
脚步声越来越近,岑里弯着腰,眼珠转了转,抬头,主动递上几瓶水:“同学,要不要去送水?”
刚刚一口一个“公狗腰”、“人鱼线”等虎狼之词的女生说:“好啊——”
等看清面前男生的脸又顿住了。
她有理由怀疑S大这一届招生是看颜值。
打球的惊为天人,连个发水的都长成这样?
周澈和输了的对手道别,被众人围在中间回到观众席时候,志愿者已经换了人。
漂亮大方的学姐走过来送水,周澈礼貌道谢,以自己带了为由婉拒,沉静的目光越过女生,凝在不远处那个扬长而去的身影上。
学姐被拒绝了也不介意,直直盯着他。
周澈刚打完球,深邃英挺的眉目被汗水浸湿,更显漆黑。
他拒绝的态度很礼貌,没有这个年龄段的男生身上那种得意和浮躁,给人的感觉很稳,和他的球风一样。
队友在旁边起哄,周澈没理会。
“澈哥,晚上庆功订了银塔,”室友董帆走过来,想把手往周澈肩上搭,周澈略一闪身,董帆扑了个空。
“……郁师兄他们也过来。”
周澈点点头,没等颁奖就走了。
周末晚上大学城出来玩的学生很多。
岑里到的时候已座无虚席,他在这里兼职,勤工俭学。
岑里是一只猫,妖灵化出了人形,妖怪管理局只抚养小妖们到十八岁,教他们学习人类社会的规则,成年之后就要自己出来谋生。
周澈到的时候,场子已经彻底热起来,一群队友哄着上前把今日以一己之力扑灭体院嚣张气焰的功臣拉到最中央的位置喝酒。
经院有钱,包的是正对舞台的大桌,好看的人到哪儿都招人注目,何况直接扎堆成一桌,视觉冲击过大,周澈坐下都没半个钟,端着酒过来就好几个,有男有女。
银塔虽然开在大学城里,但也鱼龙混杂,年轻人都血气方刚,旁边有一桌喝高了吵起来,动静很大,周围喝酒的聊天的纷纷停下来,侧目旁观,但没人上前。
发酒疯的男的举起酒瓶子就对准女生,四周的人都闪得很远,一个侍应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出来拽开那女生,钳住男人的手臂。
岑里的工作里包括场控,保安一般都守在在门口,内场里有什么事来得不会那么及时,他们侍应生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有时候吧台人手不够他也得硬着头皮顶上。
猫妖的武力值并非人类可比,被制服的男人表情痛苦,面目狰狞:“你——”
岑里不卑不亢,淡声道:“先生,我们这里是有民警巡逻的。”
不少人的目光聚在侍应生的脸上,圆润的葡萄眼异常漆黑,唇形饱满,一星鼻尖痣在昏幽的光色中。
有人自以为隐秘地举起手机拍照。
被骚扰的女生跟侍应生道谢,不知道说了什么,侍应生摇了摇头,很快又隐于夜色中。
“他是谁。”终于有人问。
“美院院花你不认识?”
“人称美院妲己,体院天菜,”许闵说,“就下午打球那个十三号,记得吧,人高马大动作脏,被澈哥直接盖帽那个,人公开喊话,拿不下这朵高岭之花不姓廖。”
“他们教练都知道,每回训练慢了几秒,就在后边追着喊,院花来了,笑死人了。”
“廖?噢,是不是那个去蕴真楼的画室偷人家扔在在垃圾桶的废搞打手枪的体育生,听说——啊!”杜炀忽然跳起来。
他手边的酒洒了,挺满一杯,冰得整个人头皮发麻,裤子湿了大半,刚好在腿根尴尬的位置,他苦哈哈地看向罪魁祸首:“澈哥,你克我吧……”
周澈才察觉似的,给他递纸巾,温沉道:“抱歉,手滑。”
众人笑杜炀是尿裤子,美院桃色秘闻便揭过去了。
师兄郁原姗姗来迟,自罚三杯:“不好意思,盯盘忘了看时间,今晚我请,大家尽兴。”
许闵叫唤:“经院巴菲特可真够忙的。”
郁原笑骂,他气质温文,连骂人都凶不起来,平日里也没有师兄架子,师弟师妹们都敢开他玩笑。
周澈把酒递给他,郁原今年研二,两人相识于一个实操竞赛,周澈的成绩在本科生里太漂亮了,被郁原拉去跟系里的大牛做操盘建模。
学金融,周澈觉得搞公司商战尔虞我诈那套没意思,他更喜欢在大数据中摸索、分析和掌握市场和经济的规律。
郁原让大家先玩着,说带个朋友过来,杜炀有点醉了,敲着杯子喊:“什么朋友?漂不漂亮?”
郁原服了:“男的。”
许闵说:“男的也行!漂亮就行!”
郁原懒得理这群颜狗,边朝后台走去边打电话:“岑里,我到了,出来吧。”
“就来。”
岑里的兼职是按小时计,今晚的工时满了,洗了把脸,棒球帽一压,没人认出来这是刚刚那位人狠话不多的侍应生了,混入人群,就只是一个来玩的帅气男大学生。
“郁师兄。”岑里的脸在灯光下很白,它是一只奶牛猫,黑白分明,头发眼睛比一般人黑,皮肤像牛奶。
郁原是岑里在人类社会中为数不多的朋友,他之前接过经院一个比赛项目的海报设计,郁原接洽的,对岑里颇为关照。
郁原朝他笑了笑:“你的事我跟小董说了,他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别太担心,刚好他今晚在这边玩儿,我现在先带你去跟他碰个面,到时候微信加一下,具体情况你直接跟他仔细说就行。”
“好,谢谢师兄。”
岑里除了在这里做侍应生,还是一个不温不火的美术博主,偶尔更新一下视频,学费和日常开销基本可以自食其力,不用再领妖怪管理局的救济补助。
他上个月直播写生,被粉丝提醒有别的博主抄袭他的画。
岑里想咨询一下维权有哪些途径,请律师打官司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他只是想先了解一下情况,人类的规则很复杂,他只是一只不怎么聪明的猫,就随口问了句郁原。
没想到郁原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他人缘好人脉广,法学院的高材生董帆跟他关系铁,本来是想约着两人抽个时间单独面谈,碰巧今天大家都在这儿,择日不如撞日,先碰个面再说。
郁原看岑里性格很乖,但也很独,没什么朋友,和谁都是点到为止的交情,人又忙,每次见面都是来去匆匆,所以对他总是多几分关照:“不用这么客气,董帆是和他的朋友一起过来玩的,你不介意吧?”
岑里摇头:“没事。”
十七号桌就在舞台底下正中央,全场最惹人注目那桌。
杜炀忽然说:“握草”。
打闹的说笑的都停下来。
他们让师兄带个漂亮的来,但也没说是这么漂亮的吧。
男生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等人真到了又斯文起来。
“怎么回事?一个个哑巴了?”郁原好笑,“介绍一下,岑里,美院的,和你们一届。”
他顺时针挨个介绍了一圈,大部分是经济学院的,也有法学院和计算机的。
岑里大大方方跟他们打招呼,笑容很淡,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高冷。
十七号桌人均交际花,一开始还有那么些微矜持,但没一会儿就开始和岑里喝上酒了,个个都仿佛有点那个社交牛逼症。
岑里也不扭捏,酒喝得干脆利落,心中默念《人类社会守则》第二十三条:入乡随俗,融入群体。
他心理建设做了很久,才站起来主动去找董帆加了微信,是他有求于人。
一桌人看似各自在在聊笑,其实余光都往这边瞄。
董帆有点受宠若惊,别看他平时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儿,办起正事儿来挺靠谱,平时也跟法学院的教授跟过不少案子,跟岑里约好回去后把被抄袭的视频对比后再给他出具体的法律维权途径。
岑里弯了弯眼睛:“谢谢你。”
董帆被他那笑容晃了一瞬眼:“别、别客气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