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初时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前一刻他的刹车失灵,失控的顶级跑车以近两百码的时速,直直冲下山崖,爆炸产生的冲天火焰瞬间将他吞噬。
而这一刻,难以形容的、撕裂般的剧烈疼痛又让他堪堪回炉的意识,跌进了黑暗的深渊。
再醒来时,盛初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酒店的豪华套间里,身体每一处关节都在疼,刺痛的脑子里翻滚过许多杂乱的记忆,盛初时咬紧牙关,抬手用力扯住自己的头发。
大半个小时之后,他才终于缓过劲,浑身大汗淋漓像从水里捞出来,他掀开被子,软着脚跌跌撞撞地下地。
五分钟后,盛初时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漂亮的桃花眼泛着与他眼里一模一样的震惊和不可思议,证明镜子里的这个人的确就是他。
他死了,又活过来,重生在一个刚刚成年的男孩身上,昨晚还被人翻来覆去侵犯了一整夜。
脑子里一下涌进太多的信息,让盛初时有一点消化不良,呆愣很久,他才缓缓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描摹起镜子里自己的样子。
男孩才十八岁,身形瘦削,介于成年人与少年人之间,长期营养不良白得几乎发光的身体上满是情欲的印记,从脖颈一路蔓延到胸口。他的长相斯文秀气,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增色不少,只不过被过长的额发挡着,平日里甚少被人注意到。
走进淋浴池,热水浇头而下,盛初时混混沌沌的脑子开始认真思考很多的事情,关于他自己的,关于这个男孩的。
男孩姓庄,单名一个晏字,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唯一的舅舅收养长大,舅舅一家对他并不好,他高中都没念完就出来打工,白天在西点店干活,夜晚在夜店里做侍应生,昨天晚上他工作时不小心得罪了几个大顾客,被经理押着陪酒道歉,几杯洋酒下肚后失去了意识。
至于他自己,……如果现在发生的事情不是他在做噩梦,那么那场惨烈的车祸就是真的了。
盛初时猛地关掉水,快步走出浴室。
套间里没有别的人,昨晚那个男人估计早就走了,庄晏的衣服就扔在地上,盛初时随手捡起来穿上,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钱包和手机,钱包又破又旧,里面只有一张身份证和一张银行卡,现金加一块才两百多,至于手机,是最低端的国产智能机,好在上网不成问题。
盛初时轻抿唇角,划开手机屏幕,在浏览器里输入自己想要搜索的信息。
果然昨晚京郊的半山上确实发生了车祸,有跑车冲出山道掉下山崖爆炸起火,车上唯一的司机当场死亡,新闻里虽然没有透露死者的身份信息,但从那几张模糊不清的现场照片看,死的人确实就是他自己。
盛初时的心情一时间格外的复杂,死后重生这种玄幻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知是恐惧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而更叫他难以接受的是,他的死并不是新闻报道里所说的意外。
他很清楚在最后一刻刹车失灵时的感觉,当时的绝望和无助他永远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那不该是他刚刚才送去维修过的顶级跑车会出现的意外,是有人动了手脚要置他于死地。
呆愣片刻,盛初时回神,眸色沉定些许,不管怎样,既然还有再活一次的机会,就还不到自暴自弃的时候。
离开房间之前,盛初时在床边的地毯上捡到一颗做工精致的袖扣,一看就是上等货,盛初时不由皱眉,多少都对昨晚的事情有些介意。
他身为盛家少爷,几时受过这样的侮辱。
用力握紧手心中袖扣,盛初时愤恨地咬了咬牙。
从房间里出来,坐电梯一路到一楼大堂,盛初时的心里越加不痛快,这间酒店是他家开,昨天之前所有人见到他还会喊他一声二少,现在……
其实他现在就回家去告诉他爸他就是盛初时,哪怕他原身的尸体就躺在那里,他也有一百种方法让他爸相信他,但盛初时却不想这么做,在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人对他下手之前,他得先好好想想,之后到底要怎么办再说。
寻着庄晏的记忆回到他的家,盛初时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家徒四壁,这家人是真的穷,四个人挤在郊区边缘城中村老旧筒子楼中、一套不足五十平米的房子里,他舅舅舅妈和表哥占了家里不大的两间卧室,而他的房间是厕所旁边隔出来的不到两平米的昏暗鸽子笼。
这个点那一家三口都出去了,不用应付他们免了盛初时的麻烦,在庄晏的记忆里那三个人就没一个是好东西,庄晏每天早出晚归的打工,赚的钱却要被他们盘剥去四分之三,在家里还吃不到一顿饱的,银行卡里攒了两年也就只攒了不到五千块,还得小心翼翼藏着,可想而知这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西点店的店长打电话来问他今天怎么没去上班,盛初时三言两语把工作辞了:“不过这个月我也干了五天,还有上个月一直没发的工资,店长你可不能赖我账啊,明天我去店里结账,还有之前攒的那些奖金明天一并结了吧。”
盛初时可不是庄晏那样任人揉圆搓扁的包子,任劳任怨地打工却被人赊欠工资奖金,哪有这样的道理,难怪日子过得那么艰辛,而且他暂时没打算回去,也需要钱。
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点,盛初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好在城中村里到处都是各种小餐馆,他虽是富二代但也并非那么不食人间烟火,这种路边小摊吃起来一样毫无负担,何况他现在这副样子,也没得挑。
吃上热气腾腾的盖浇饭,盛初时才有了种自己真的重新活过来的真实感,他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握着手机再次搜索网络上的新闻,早上那点消息已经看不到了,看来应该是他家里人出手压了新闻。
盛家毕竟是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豪门,发生这样的事情,哪怕是意外传出去影响都不会好,更别说他的死还另有内情,想到这里,盛初时忍不住皱眉,警察能查出来这是人为事故吗?
早晨的新闻图片里,汽车的残骸烧得几乎只剩一个空架子,他的车子就算被人动了手脚怕也不好查,而且如果有有心人在当中阻扰,就更难了。
毕竟现在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盛家那些人里,想要弄死他的究竟是哪一个。
盛初时自认跟家里人关系说不上有多好,但也没有真正结过仇,他本事不大刚从国外大学毕业回来一年多,在公司还是个不怎么起眼的中层管理,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成绩。他对接手老头子的公司没多大兴趣,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吃喝玩乐上,整一个纨绔子弟做派,但他是他爸原配的儿子,有人看他不顺眼,视他为眼中钉不稀奇,但他没想到会有人恨不得他死。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些和他们家有仇的外人下的手,但直觉告诉盛初时,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他已经死过一次,这条命是白捡回来的,之前就算过得再糊涂,从今天开始,他都不得不警醒。
盘子里的饭菜忽然就变得没滋没味,三两口狼吞虎咽喂饱肚子,盛初时结了账,打算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再说。
当盛初时回到庄家,打着哈欠开了锁推开门时,里头有人正要出来,一脸鬼鬼祟祟的庄小毛见到他愣了一下,立刻换上一副趾高气扬凶神恶煞的嘴脸:“你小子白天不是要打工吗?怎么这个点跑回来了?不过回来得正好!我等钱急用,你先借三千块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