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了。
徐行睁开有些酸胀的双眼,感觉眼球都在发烫。再咽咽喉咙,像是生吞了一把玻璃渣。
轻叹了口气,他从床上撑起上半身。坐起来的那一瞬间脑袋嗡嗡直响,徐行忍不住抬手按了按正蹦得起劲儿的太阳穴,顺手摸过枕头边的眼镜戴上。
刚拖着因为发烧而绵软无力的身体下床,宿泽就像是在他床上按了监视器一样弹过来一个语音电话。
其他三张床上的帘子紧闭,估计是没有早八。
徐行握着按成静音的手机,从洗手台上捞起牙刷杯进了洗手间,一边刷牙一边准备听宿泽开始唠叨。
“吃了没啊?”宿泽那边的声音乱糟糟的,估计是已经在食堂了。
“没,刚起。”一开口,声音哑得就跟嗓子劈了一样。
徐行清了清嗓子。
“嚯,难得啊,咱们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的徐大帅哥也会睡过头啊?”宿泽的语气欠儿欠儿的。后又可能听出来他声音不对劲儿,问:“这低音炮,又感冒了?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啊,是昨晚淋雨了?”
徐行含着牙刷应了一声。
“你说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啊,到了也不发消息,害我担心得两点才睡着。”
徐行乐了,吐掉嘴里的牙膏沫,“这话你自己信吗?别给自己熬夜打游戏找借口啊。”
宿泽在那边也笑了两声,叹了口千转百回的气,听起来比他还要惆怅,“你说你这个学上的,真够艰难的。换我要是坐一天一夜的硬座,第二天直接拿个担架来抬我就得了,更别说昨晚那会儿那雨下得那么瓢泼,你这又赶时间又淋雨的。”
徐行漱了漱口,笑,“没那么夸张,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嚎了。”
“也就你在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应该拉着你提前买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妈。”
“这么自责,中午请我吃饭吧。”
“这还用你说吗?话说你体育课不用请个假?”
“不用,”徐行扯扯身上汗津津的T恤,皱了皱鼻子,“先挂了,我这儿发烧出了一身汗,冲个澡。”
“你发烧还不请假?不要命了?”宿泽吼。
“挂了。”
“别挂啊,我还没说完呢,你冲你的呗,又没开视频。再说了,咱俩谁跟谁,就是我把自己扒个精光站你跟前儿也不见得你有反——”
“赶紧滚。”徐行笑骂着撂了电话,没理后面宿泽弹过来的几条表示不满的消息。
就几句话的功夫,已经七点四十了。
他快速脱了衣服,站到了花洒底下。
X城九月份的天气有点完全不顾人死活的意思。
昨晚刚下过一场暴雨,今早的温度却直逼三十四五度,潮湿闷热的空气让人心烦气躁。
这主要表现在,在从食堂往操场走的路上,还不到一半的路程,宋暮云踢马路牙子两次,瞪程叶吃油条吧唧嘴一次,啧程叶喝豆浆吸出声三次——最后一次实在没忍住还踹了他屁股一脚。
还好程叶早已习惯他的各种反常操作,反应迅速地蹦到了一旁,“不是你干啥啊?还没清醒过来啊。”
不是宋暮云没清醒过来。
主要暑假放飞了两个月,作息已西化,开学第一天有早八他忍了,毕竟还有自律又好心肠的舍长余思会准时准点并无比耐心地一遍遍喊人起床。
但这个早八是体育他就不太能忍,关键上学期抢课的时候校园网卡成2G,最后他只能千不肯万不愿地跟着程叶去踢足球。
宋暮云仰头望了眼刺眼的太阳,叹了口气。
烦。
人醒了不代表身体醒了,都不知道待会儿到底是他踢球还是球踢他。
他臭着一张没睡醒的脸,抬手再次压了压帽檐儿,看起来恨不得将帽子直接扣脸上。
“遮起来干啥啊,看看这脸,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程叶张口就来。
宋暮云从帽檐儿下边斜他一眼,没睡醒的两眼双眼皮褶更深,跟刀削的一样,他语气冷漠,“别爱,无果。”
程叶乐着吸完最后一口豆浆,那动静又引来某人的凝视。
“哎完了完了,最后一口不就得这么吸嘛,不然出不来。”他边说边往垃圾桶走,没走两步又退了回来,跟着了魔似地隔着三四米往里面投。
结果当然是没进。
这会儿正饭点,为了节省时间,大家都是边吃早餐边往教室走,垃圾桶里早堆满了,况且这垃圾桶还不是敞口的,从侧面投即使是投准了,也很容易被堆成小山的垃圾弹出来。
宋暮云回想他刚才一本正经后退,再一本正经摆姿势的画面,转眼间又看到对面走过来的中间有一个略微眼熟的三个女生,再看到程叶扭扭捏捏笑成一朵花跟她们摆手say hi,一时无语凝噎,拍了一下身旁余思的胳膊,径直往前走,“走了。”
再跟着程叶看他装逼又开屏的,百分百会迟到。
被拍胳膊的余思还在状况外,“叶子有事啊?”他回头看了一眼。
叶子当然有事,叶子正撅腚捡自己丢到外面的垃圾呢。
宋暮云的这股子不知道是起床气还是纯粹被天气烦出来的火气,一直到足球场上都没有削减半分,反而愈演愈烈。
因为明显毫无遮蔽之物的足球场更让人燥得发狂。
这种情况下要是跑起来大汗淋漓一场倒还痛快,但今天是第一节课,老师们总会走程序讲一些具体要求和与考试相关的问题。
所以他就一动不动地在那儿当了半小时的雕塑。
头顶上方的湛蓝天空万里无云,灼热的阳光直直射过来,隔着帽子都觉得头皮一阵发痒发痛,很快他就感觉出了一身汗。
等站得脚跟快没了知觉,集合的队伍散开。
宋暮云刚才走神放空,没听到老师讲了什么,后知后觉地扭头问旁边早跟其他班的人混熟的程叶,“老师让干嘛?”
“说是今天太热了,怕有些同学扛不住,大家自由活动,下节课再进行具体教学。”程叶说着朝对面弩弩嘴,“去不去?”
那边已经有一小堆他们班的人在准备踢球了。
其他的球宋暮云多多少少都玩过,水平也相当,但足球他是真从小到大连碰都没碰过。
不过,反正已经选了,早碰晚碰都得碰。而且在他的印象里,足球好像也不太难的样子。
宋暮云思索了下,点点头,“走吧。”
脚下的橡胶跑道被太阳烤出一股难闻的味儿,滚烫的温度像是从脚掌穿透脚心渗进了血管,暖热的血液在身体里循环,最后都汇集到徐行的脸上,整张脸连带着脖子都泛着不正常的红。
徐行头痛欲裂,在心底直呼不妙——他又烧起来了。
这种在大太阳底下一边浑身直冒汗一边打寒颤的感觉挺微妙。
不过对打小儿就爱动不动发个烧感个冒的他来说并不陌生。
两节体育课也不剩多长时间了,问题不大。
这想法出来没多久,徐行就觉得问题还真不小。
他今儿明显不光是发烧。
眼下自己的膝盖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站着都觉得艰难。更不要说是用标准的姿势将手里的飞盘抛到搭档手里。
对面的搭档可能看出来他状态不对,过来问他怎么了。
徐行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往没人的地方走。
他腿软得厉害,身体不自主地打晃。逐渐指尖也变得冰凉,掌心一片湿腻的冷汗。
四周光芒万丈,喧嚣声一片,徐行却觉得视线越来越暗,睫毛扇动间只看得见操场上奔跑的黑点,带着幻影。
没过几秒,耳朵也像是被吸满了水的棉花塞住,各种声音传到他耳朵里都像是隔着玻璃罩。他听不清。
随着各种生理反应的发生,徐行终于意识到自己不仅再次烧起来了,还犯低血糖了。
哦,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他一口东西都没吃。
啊,傻逼啊。
徐行无声叹气。
脑袋沉重无比,一阵阵恶心泛上胸口,他两腿抖得跟筛子一样,再也无法前行,不得不弓下腰,双手撑住自己的膝盖。
这会儿他的脸倒不再红了,而是连嘴唇都变得惨白,额头的细密汗珠汇成大颗,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
徐行频繁地眨眼,想看清,大口大口地呼吸,却仍然觉得喘不上气,只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在以一种异常的频率和幅度搏动,“怦——”“怦——”“怦——”
“砰——”
砸在徐行太阳穴上的足球像是提前瞄准了一样,分毫不差。
他浑身发软,疼得忍不住皱起脸。
想抬头看看罪魁祸首是谁,打算劝他别学医了,有这脚劲儿来学医是真屈才,结果连脑袋还没撑起来,徐行就没了意识。
紧接着,整个人以脸朝地砸在了地上。
周围有声音惊呼:“我靠那个男生被足球砸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