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追尾了!
游书朗从混沌中缓过神儿时,脚下的手机导航还在提示:您已偏离路线,请在合适的位置掉头,重新规划路线。
他摘了安全带,俯身拾起手机,身体的伸展致使胸部微微闷痛,用手按了按骨头,应该伤得不重。
推开车门下了车,清凉的晨风一拥而上。游书朗看向被追尾的前车,眼神一顿,微微蹙眉。
中奖了,豪车。
迈开长腿,向前车走去。中途他扫了一眼脱落的保险杠与凹进去的车尾,在心底快速的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车险是否可以全额赔付豪车的损失。
他向来情绪稳定,如今心中也有些燥郁。不过责任在他,怨不得别人,几步的路程他已经预演了最坏的情况,也大概考虑清楚了应对的办法。
走到车旁,游书朗轻轻地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深暗的车窗阻隔了视线,晨光打在玻璃上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明媚,反而那些折射回来的光线冰冷的切割着空气和游书朗歉然的眸光。
车窗没有第一时间落下,一百八十公分的游书朗弯腰的姿势让他的胸口微痛。他的涵养不允许他从车子正面的挡风玻璃去窥视车内的情况,但又怕驾驶员因为撞击出现意外。
当他再一次抬手打算轻敲玻璃的时候,车窗缓缓的落了下来。铺面而来的暖流从车里倾泻而出,与微凉的晨风交汇纠缠之后,又融为一体。
随着车窗的缓慢下落,游书朗见到了一张男人的脸。入眼的第一感觉便是英俊。五官硬朗深邃,面部线条利落干净,皮肤算不上白,浅浅的小麦色看起来沉稳又健康。
游书朗微微一怔,倒不是因为男人出乎意料的优越外貌,而是心中突兀而起的错乱违和的感觉。
在办公室主任的岗位上做了四年,游书朗自认有相面识人的本事。
可面前的这个人给他的第一感觉却是矛盾的。
本是一副带有压迫性的锋利长相,却配上了一双温柔的眼。
男人细碎的额发半掩着眉毛,一双眼眸深邃,眉宇间透出温和之色。他的发丝被晨风轻拂,自然又柔顺的迎风而动,让游书朗蓦然想到了“风清朗月”。
此时,男人唇角带笑,目光宽和周正,好脾性笑道:“我们是经历了撞车事故是吗?”
游书朗这才反应过来,带着十足的歉意说道:“是我驾车时分心,追了您的车尾,责任在我,十分抱歉。”
男人推开车门下了车,面露担忧:“你有没有受伤?”
男人的身高让游书朗微微诧异,他的个子不矮,但面前的男人显然比他高了不止半头。
他刚刚站得离车很近,留给男人下车后落脚的空间不多,因而现在两个人的身体不过一拳之隔,游书朗的皮肤被男人带出的热气蒸了一下,心里不算舒服。
他不漏痕迹的退后了半步,将两人之间拉至合适的社交距离,客气的回复:“我没什么大碍,您没事吗?如果不舒服要及时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男人眉目柔和:“我也没受伤。”
“那我们看看您的车吧。”游书朗言辞恳切,“因为追尾是我全责,我会包赔您的所有损失。”
“车子不重要,没有人在事故中受伤就好。”男人脸上毫无烦躁之色,甚至体谅的说道,“我刚刚回国,还不了解如何处理这样的交通事故,我需要配合你做些什么?”
游书朗的心中松了一口气,起码面前的男人不是个难缠的。又因刚刚自己错误的预判,他的歉意更深:“我现在要通知交警部门和保险公司,让他们来认定责任与取证,这可能会耽误一点您的时间。”
男人点点头:“没关系,好在附近的景色不错。”
游书朗举目四望,他因接电话漏看了路牌,走错路误入了乡道,此刻周围皆是农田,并无好景色可言。目光再次回到男人身上,在他眼中看到了细碎的星辉。
游书朗垂眸一笑,由衷地说了一句“谢谢”。
打过电话,游书朗又去处理工作信息,他是提前结束假期回国参加临时召开的项目推进会的。从凌晨便开始赶车、赶飞机、赶时间,如今却在距离公司不到15公里的地方发生了事故。现在来看会议是肯定来不及参加了,这不免让他有些沮丧。
“很冷吗?”
男人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游书朗抬头看见刚刚欣赏完“风景”的男人款款而来,即使穿行于乡间土路,他的神情也依旧温和,脸上全无厌倦,似乎一切世间的繁杂从不入他的眼眸。
游书朗因为赶时间,下飞机并没有换装,如今身上还穿着半袖polo衫,这在五月的清晨,谈不上很冷,也算不得暖和。
他摩挲了一把手臂上露出来的皮肤,淡淡地应了一声:“还好。”
“介意披一会儿我的衣服吗?”
男人将身上的长款黑色风衣脱了下来,挂在手臂上等待着游书朗的决定,绅士有加又绝不冒犯。
游书朗看到男人风衣里依旧穿得是长袖厚衣,略略考虑后大方承情:“那就谢谢您了,我衣服都在行李箱里,取出来确实不方便。”
男人将风衣披在了游书朗的肩上,那风衣极长,几乎覆盖到了他的脚面,完完全全的将他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披上风衣,游书朗几乎立刻就后悔了,衣服上还带着男人体温,以及淡淡的木调香水的味道,这种感官的刺激让他觉得十分不妥。
可,再还回去就矫情了。
“樊霄。”男人在这时伸出手,笑道,“别在‘您您’的叫我了,听着很别扭。”
游书朗压下心中的异样,同样伸出手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游书朗。虽然在事故面前这样说有些不妥,但我还是要说,很高兴认识你。”
温和的笑意再次出现在男人脸上,交握的手上略微用力:“遇到你,我同样也很高兴。”
今日多云,天色忽明忽暗,此时破云而出的阳光,迎面照在了男人身上,游书朗被他颈上的金属挂饰的反光晃得眯起了眼睛。
“是四面佛。”男人侧转身子避开了光线,“我在泰国长大的,这是我们信奉的神明。”
待眼睛的应激反应慢慢消散,游书朗看清了那个体积不算小的挂饰,与自己在泰国旅游时看到的四面佛不太一样,佛像的面相看起来并不慈悲,甚至有一点凶。
他适时的收回目光,笑着说:“看来我们是坐同一班飞机回国的,你也是走错了路?”
没等男人回答,游书朗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眸中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抱歉,接个电话。”他说。
是陆臻。游书朗的恋人。
刚刚醒来的青年有些撒娇,还在抱怨游书朗扔下自己提前回国的事情。游书朗好脾气的哄了几句,温柔熨帖让人不忍责难。
挂了电话,自动避开又自动回归的男人笑着问道:“女朋友?游先生真是温柔。”
游书朗不置可否,看着远远闪烁的警灯说道:“终于来了。”
处理完相关事宜,游书朗与樊霄交换了联系方式,因工作紧急他先行了一步,车子开出,后视镜里高大男人的臂弯中挂着他刚刚还回去的风衣,面目柔和,笑容温善,像一段拂面的春风。
......
从口袋中摸出烟盒,修长有力的手指弹出一支香烟,用牙齿咬出含在口中,并未点燃。
手中的价格不菲的风衣被随意丢入身旁的庄稼地中,空出来的双手像厌恶垃圾上肮脏的浮尘一样互相拍打。
转身靠在被撞得残破的车尾上,空旷之地响起了手机按键的声音,随之而来是等待接通的风音,但只响了很短促的一声,电话就被对方迅速地接起。
低沉散漫的声音响起,长长的尾调寒冷无温。
“湖A68S57,白色奥迪,给我撞了。”
“撞什么程度?”抬起手臂,名贵的手表滑至腕间,“他耽误了我38分42秒。”
阳光忽然大盛,明黄色的四面佛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