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的钱你找你爸拿了吗?”
声音隔着房门不是很清晰,女人象征性的敲了一下门后便拧动门把手作势进来。
唐思遇正在穿衣服,扯着领口往下拉,被蒙住的感觉让他窒息。门外的动静吓了他一跳,手往下带的瞬间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他下巴上划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刺痛刺激着大脑,唐思遇下意识地往下巴上摸了摸,指尖沾了点血。
“唐思遇,你锁门是什么意思我问你?开门!”
见打不开门,女人更是恼怒,本就尖利的声音越发刻薄。唐思遇打开门,他妈拿着手机站在门外,屏幕上显示正在拨通中。
不用看他也知道刘佳在给谁打电话。刘佳虽然生得一副好皮囊,但面相不好,她看人总爱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笑的时候也带着算计。
“在换衣服。”唐思遇把刚才从领口上取下来的针递给她。
看见针,他妈仿佛才注意到唐思遇下巴上那一道细长的划痕,愣了一瞬,气焰稍稍收敛了些许。
“唉你看我这记性,”刘佳接过针,目光在他脸上扫过,“昨天想着帮你缝衣服,把针插领子上忘取了。”
刘佳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会穿针引线缝衣服。
唐思遇看她一眼,没戳穿,挎上书包出门。刘佳追在身后旁敲侧击地让他找唐慕延要生活费。
“这是他这个当老子的该拿的,他给多少你拿多少。”刘佳愤愤不平,“你不用,他拿去给野女人养野种,你听到没?”
“嗯。”唐思遇换好鞋起身时顺手揣走了置物柜上的打火机。
他知道刘佳说野种,是唐慕延离婚一年后再婚对象的儿子。他见过,刘佳也见过,所以她总拿对方和他比较。
他们的差别太大了,那个男生周身带着一股清冷的贵气,相貌身材成绩都是拔尖的。唐思遇站在一百米外,混迹在人群中看他,只觉得对方好似完美无缺的。
而唐思遇与之相反,他与沙砾一般平凡,不打眼,除去生了个好皮囊,毫无优点。
孩童时期地倾诉常常得不到反馈,大一点后又时常被曲解、误会,以至于唐思遇越发不爱表达,养成了现在这副不讨喜的模样。
唐思遇小时候沉闷自卑,畏畏缩缩。第一次见到陈周越是在四岁那年的冬天,他像个小乞丐一样摔在陈周越面前。
南方的冬天冷得刺骨。
刘佳在盛怒中把他扔在陈周越家门口后扬长而去,唐思遇哭着去追车,没跑两步就摔在地上。
豆大的眼泪像断了的线似的往下掉,在模糊不清的视野里,一双干净到仿佛一尘不染的白色球鞋以及一只兴冲冲地凑过来作势舔他的小狗崽出现在眼前。
狗子被绳子抻了一下,没舔到人呜呜的小声叫。唐思遇被吓懵了,睁着大眼睛一时忘了哭。
小狗的主人垂眼看着他,伸出手似要扶他——
“思遇?你怎么在这儿?”落后几步的唐慕延看见他快步过来抱唐思遇,抱着人往四周看了一眼,擦擦他的小脸皱眉道:“你妈妈带你来的?她人呢?”
唐思遇环着他爸的脖子没声的哭,眼神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男孩儿。
目光在空中交汇,陈周越把手收回口袋里,随意的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牵着狗进了院子。
唐慕延抱着唐思遇哄了半天,等不哭了才给刘佳打电话让过来接孩子。
谁知道电话一接通就是一顿骂,唐思遇挨得近,小脑袋就窝在他爸的脖颈那儿,刘佳说的那些气话全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那不是你的种?!接接接,孩子长这么大哪次不是我在带,散伙了就想甩手不管了是吧?我不接,你不愿管扔……”
冻得通红的小手抓紧唐慕延的领子,眼睛眨吧眨的又开始掉眼泪。
挂了电话,唐慕延没办法,犹豫一番,抱着孩子进了院子。他说:“今晚和爸爸一起住好不好呀?爸爸带你去和哥哥玩。”
唐思遇学说话说得晚,现在更是瘪着小嘴不吭声,泪花就绪在眼眶里打转。他心里害怕,但是不敢说。
进屋前唐慕延做好了被老婆破口大骂的准备,谁知对方急匆匆的拿着围巾准备出门。
江应回边拿东西边回头朝自家儿子交代事情,“越越,你自己乖乖地把澡洗了去做作业啊,妈妈去接爷爷奶奶。”
不等儿子回应,转头看见抱着孩子站玄关的唐慕延微愣了一下,“…你背着我发展副业啊?”
“我跟你说唐慕延,拐卖儿童犯法啊。”江应回蹲下身换鞋子,她对唐慕延还是心里有谱的,这话也就玩笑。
江应回不知道唐慕延结过婚,对方给她的是极其完美的好伴侣“简历”,她只以为唐思遇是他哪个亲戚的孩子。
唐慕延见她这态度不由得松了口气,谄笑道:“这我表妹的小孩儿,她一个人带孩子才到元安,这两天忙着找工作的事儿没空管,让我帮忙照看两天。”
“哎哟这小脸哭的。”江应回换好鞋凑近了些瞧,曲起食指刮了一下唐思遇的脸颊。
小孩子的皮肤该是娇嫩柔软的,可唐思遇的脸却因为常常哭,又被风吹得都有点皲裂了。到底是当了妈,江应回也没说别的,只让唐慕延少掺和别人家的事。
“爸妈九点十分的飞机,你和我一起去接吧,不然我爸又该不高兴了。”
“那孩子……”
唐慕延还没说完,江应回便回头朝二楼喊:“越越——”
小孩儿大多数都认生,被陌生人抱十有八九都会哭,唐思遇也不例外。从唐慕延把他放下去交给陈周越起就开始抹眼泪,这时候开始吵着要妈妈。
时间紧,唐慕延不放心但也得走了。他揉了把唐思遇细软的头发,“别哭,和哥哥玩…叔叔阿姨等会儿就回来。”
唐慕延指了指陈周越,让他叫哥哥,“这是哥哥。”
唐思遇憋着声哭,没开口。
“快走吧,爸妈等着呢。”江应回看了眼哭得脸通红的唐思遇,吩咐陈周越等会儿带着弟弟吃完饭去洗澡,“作业还是得做,等会儿回来我要检查。”
五岁的陈周越牵着唐思遇点了点头,像个小大人。等爸妈出了门,陈周越拉着第一次见的弟弟去厨房找吃的。
陈周越话少,性子冷。家里大人都出门了后,两个“小哑巴”没一个说话的。唐思遇和这个比他大两岁的哥哥共处一室时哭都不敢出声,莫名有点怕他,被牵着的手出了汗也不敢抽出来。
好在哥哥下一秒松开他,但看见对方跑出厨房他又急得哭得更凶了,抿着嘴抹眼泪。
端着凳子进来的陈周越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他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弟弟为什么这么能哭,“别哭了,我给你拿蛋糕吃。”
唐思遇还是哭,陈周越觉得自己在哄人上没有天分,哄弟弟比解一道很难很难的数学题都难。
他踩上凳子去拿冰箱里的小蛋糕,此刻注意力都在蛋糕上,突然有个热乎乎的小胖手抱住他的小腿吓了他好大一跳。
站在凳子上比学校六年级的小朋友都还高,陈周越低头看见唐思遇抱着他的腿,仰着小脸抽抽搭搭的说:“哥哥,慢……”
陈周越以为是他饿了,嫌自己动作慢,弯腰把蛋糕递给他自己拿着吃,“给你。”
小手接稳蛋糕正想找地方放好然后来帮哥哥扶凳子,转身恰好看见陈周越从凳子上跳下来。唐思遇愣了一下,“哇——”的一声又哭了:“哥哥不要跳…会摔倒…”
“不会摔。”陈周越这才明白他说的“慢”是什么意思,扯着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小哭包止不住似的眼泪。
“不哭。”陈周越说。
唐思遇的皮肤有些干裂,他一擦就会疼,唐思遇也没躲开,只说疼。
陈周越虽没养尊处优的长大,但家里给他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他看见弟弟的脸像是暴晒之后的荒枯田野,一场暴雨之后尽是干裂的纹路。
凑近些轻轻吹了口气,他有些不敢再冒失地去碰了。
院子里响起关车门的声音时陈周越正在给洗完澡坐他床上的唐思遇擦儿童脸霜。
悬在唐思遇鼻尖上的指尖顿住,陈周越偏头往窗户方向听了会儿动静,转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轻轻的抹匀唐思遇脸上的儿童霜,说道:“我要做作业了,你要是想睡觉就在先睡吧。”
接触的这一两个小时唐思遇对他说的话不超过三句,陈周越也不指望小哭包弟弟会回应他了,只要不再哭就好。
皮肤缺水严重,儿童霜抹到脸上起初有些轻微的刺痛,但唐思遇没说。他仰着脸看着哥哥,犹豫着开口,“…哥哥,你做完作业会走吗?”
陈周越是独生子,当他看见唐思遇充满信赖的眼睛时,突然觉得有一个弟弟的感觉也不坏。
他摇了摇头,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