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辞坐在漆黑的电影院里,却没有心思去看屏幕。
他一直偷偷摸摸地在看乔鹤行的侧脸,看他轮廓深邃的眼睛,略薄的嘴唇,眼睛一眨,那长长的睫毛就像蝴蝶一样扇动。
一直扇到郁辞心里。
他觉得自己心脏都要爆炸了,像一颗饱满的气球,已经鼓到了临界点,只需一枚小小的针尖,就能把他戳破。
这是他喜欢的人,和他一起坐在漆黑一片的电影院,偏偏又是情侣座位,总会让人生出许多幻想。他的手和乔鹤行的手挨在一起,乔鹤行的手很瘦,骨节分明,手腕上松松垮垮挂着几圈黑色手绳,他只要稍微动一动,就能触碰到乔鹤行的指尖。
郁辞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没出息,许呈就骂过他好几次,说他看见乔鹤行就怂,白瞎了一张漂亮的脸。
可他就是这么喜欢乔鹤行啊,没办法的事情。
郁辞把视线收回来,腿像小学生一样安分地并拢。
他忍不住往自己的右边看了一眼,旁边的情侣座上坐的是一对真正的情侣,两个人并不多么腻歪,可是整个看电影的过程一直十指相扣,偶尔凑到对方的耳朵边耳语几句,谁都能看得出亲密无间。
郁辞心里那颗饱胀的气球不由有些泄气。
他和乔鹤行虽然也坐在情侣座位上,却只是一场阴差阳错的意外。在他们前面一整排,坐着的都是他们的同校同学。
他和乔鹤行都是学生会的,乔鹤行虽然是副主席,但是更像挂名而已,一般都不会出现。今天却不知道怎么的,也来参加会议了。
会议结束后,莫名其妙大家就商议一起来看电影,乔鹤行居然也欣然同意了。十几个年轻人一起杀到电影院,人太多了,一排塞不下,得有两个人去坐最后的情侣座。
郁辞就这么被安排在了乔鹤行旁边。
两个人的肩膀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郁辞甚至担心自己的心跳声太大,会被乔鹤行听到。
郁辞不敢把视线一直黏在乔鹤行身上。
可是他正准备转过头的时候,却发现乔鹤行也在看他。
并不是多么意味深长的一眼,只是平淡地从比他略高的地方注视着他。
乔鹤行的眼睛很黑,也很亮,郁辞一直觉得他的眼睛像黑宝石,低调却光华流转。
郁辞浑身都僵住了,动也不敢动,心里疯狂地想他是不是偷看得太厉害被乔鹤行发现了。
好在乔鹤行只看了他几秒,又把头转回去了。
郁辞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再也不敢乱看了,老老实实看完了全场电影。
他没注意到的是,整个后半场,乔鹤行的心思反而不在电影上了,一只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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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电影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同来的同学嚷嚷着要聚餐。
但郁辞和乔鹤行都有事,没再参加,一前一后离开了。
郁辞有点恋恋不舍地看着乔鹤行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这才钻上来接他的车里。
郁辞坐在车后座上,看着外边的风景不断变换,心思才从乔鹤行身上收回来一点。
他看了一眼不苟言笑的司机,终于意识到两个小时后,他还要在郁家大宅里,跟他父亲,和父亲的订婚对象见面。
他父亲,郁沉言,在单身多年后,终于准备娶妻了。
可他抛开了那些名门闺秀不选,反而选择了一个男人结婚。
外界议论纷纷,连郁辞都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这个男人很年轻,长得也漂亮,因为家中有变故,被兄长剥夺继承权后扫地出门,这才沦落到嫁给别人当妻的地步。
但这些风言风语都和郁辞没什么关系。
他虽然是郁沉言膝下唯一的儿子,却是被收养的。郁沉言对他挺好的,虽然不怎么管他,但也尽到了父亲的责任,没让郁辞受什么委屈。
但是郁辞还不至于越了分寸,以为自己可以干涉郁沉言的婚事。
今晚这个见面,对他来说就真的只是见一面。
但他打心底里希望他的这位小妈最好和善点,这样他未来的日子也不至于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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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辞回到家的时候,他爸还没有回来,那位新任的小妈自然也不可能登门。
他就先回了自己房间,管家还体贴地给他送了点心,怕他从外面回来肚子会饿。
郁辞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和许呈聊天。
许呈是他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和他这种被收养的不一样,许呈是正儿八经的许家二少爷,家里宠的不行,偏偏许呈对别人都懒得多瞧,却愿意跟郁辞混在一起。
许呈一边打游戏一边听郁辞叽叽咕咕,他听见郁辞八百字彩虹屁吹乔鹤行,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行不行啊,郁小辞?乔鹤行他不就是个普通男大学生吗,上啊,勾引他啊,你长那么好看脱光了谁把持得住啊?”
“我不行,”郁辞认怂得很干脆,“我看见他就腿软。”
“没救了你,”许呈一拳打爆了对面的敌人,“但我真是搞不懂你喜欢他什么,就冲他长得好看?”
郁辞没说话。
他对乔鹤行其实算得上一见钟情,当初他因为一些原因在学生公寓住了一段时间,恰好乔鹤行那阵子也不得不住哪里,他们俩一个大一一个大三,却机缘巧合下当了邻居。
等郁辞发现的时候,他已经陷在乔鹤行那双眼睛里出不来了。
那双没什么温度,却好看得他心脏都在抖的眼睛。
“不说这个了,”许呈没听见他回答也不在意,放下了游戏手柄,问道,“你不是今天和你那个小妈见面吗,见到没,好看吗?”
“还没,”郁辞倒在床上,“听说很好看。”
许呈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你回头拍张照给我看看,我这么说你别生气,我特好奇,就你爸这副性冷淡的样子,得是什么样的天仙他才会娶啊?”
郁辞笑骂了一声。
但他心里觉得许呈说的也没错。
他爸郁沉言是出了名的对美色不感冒,明明有一张俊秀出色的脸,却洁身自好得近乎苦行僧,这么多年连个花边绯闻都罕见。
所以他也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进了郁家的门,当上郁家的另一个主人。
郁辞和许呈又聊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房间里很安静,窗户外是团团的绿色树影,让人看着就心情放松。
郁辞又不由自主想起了刚刚在电影院里,乔鹤行坐在他旁边,他看着乔鹤行薄薄的嘴唇,心想亲上去一定很软。
他不由自主摸了下自己的嘴唇,不知想到什么,偷偷地笑起来。
他觉得自己今天很幸运,不仅和乔鹤行见了面,还坐在情侣座位上看了场电影,简直是老天厚爱了。
一直到管家喊他下去,说他爸和他爸的订婚对象已经回来了,他都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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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辞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走到客厅里去见人的。
他知道他爸要订婚的是个很年轻的男人,还是个学生,所以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不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可他走进房间里,看见他父亲身边站着的是谁的那一刻,他觉得他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那个站在他父亲身边的男人,确实漂亮得过分,站起来比他父亲还要高上一两分,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是他下午才见过的那件,清冷如霜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在灯光下轻轻扫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的睫毛,还像小扇子一样。
可郁辞的心却空了一块,像被一把刀直直地捅进去,狠狠地转了一圈,才拔出来。
这个站在他父亲身边的人,下午还和他坐在一张情侣座位上看电影。
郁辞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可他的嘴型,分明喊出了那个名字。
乔鹤行。
在他父亲身边的人,是乔鹤行。
郁辞几乎要站不住了,他茫然地不知道该把视线落在谁身上,但他心里又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乔鹤行只是跟着别人来的。
可他很快听见郁沉言干脆利落地跟他介绍。
“这是我的订婚对象,乔鹤行,跟你一个大学的,你俩认识一下。”
这句话压垮了郁辞心里的最后一点侥幸。
他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可他又忍不住地,直直地看着乔鹤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郁辞把自己的手心掐出了血。
他的心上人,成了他父亲即将迎娶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