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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小野霸霸

【2017.08.28/七夕了。我和他的第七个七夕,他被导师抓在实验室,我在加班。我们还住在之前租的房子里,以前是他和我学校之间,现在变成了他学校和我公司之间。

加完班到家已经10点了,路上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没回我,我以为他还在被导师训话,结果一开门,一个狗东西就趴在了我脚上。真是狗,一只阿拉斯加,一团子大。然后我看到他正在客厅摆玫瑰,茶几上有我馋了很久的那家麻辣鸡爪。

我问他这狗怎么回事。他说是他给我生的儿子,还叫我给他儿子取名。我看那狗子潦草又狂野的发型,行,就叫小野吧。从此我地位升级成了小野爸爸,他地位降级成了小野霸霸。】

【2018.01.26/五个月,小野从5斤的奶狗长成了50斤的肥狗,听说,还得长。晚上看他吧唧吧唧啃鸭腿,我突然就哭了,吓得小野霸霸差点忘记保存刚写好的文献综述。

小野霸霸问我怎么了,我说上次我花了两周做初稿修了四五六次稿的设计被公司选上了,可是署名是我们组长,给组里的奖金有两万,我只拿了三百,我怕我养不起咱这一家三口。我一直哭,小野霸霸抱了抱我,然后去厨房给我煮了碗冬阴功拉面,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几张票子,说这是小野这个月的饭钱,叫我别担心。

小野霸霸兼职的钱和奖学金一直存在我卡里,那几张是他一个月的烟钱。我问他,你口粮都给狗了你怎么办?他说,戒了。然后他踹了踹已经打呼的小野,说,以后少吃点,别让你爸那么辛苦。】

【2018.05.23/小野霸霸毕业了,985高校本硕,工作签了行业里很出名的一家公司,超级厉害。今天正好发奖金,我带小野霸霸去撮了一顿人均200的日料。

小野霸霸喝了不少,回来一直说,小安,你放心,我一定能爬上去,我要告诉我爸妈没有他们我也行,我要告诉他们和你在一起一点也没错。】

【2018.08.17/我在七夕这天换工作了!准备去大学学姐的创业公司,道阻且长,但总比永远当工具人来得好。小野霸霸很高兴我能迈出这一步,豪气刷卡买了对铂金戒指,把以前那个银的给换了。很好,下次我就给他买房。】

【2018.10.27/和小野霸霸换地儿租了,还在原来的小区,但不是隔出来的小套间了,是一套正儿八经的两居室。

次卧被小野霸霸改成了书房,中间放了张双人大书桌,整个房间都铺了毛茸茸的地毯。是我以前和小野霸霸形容过的样子。】

【2019.05.01/小野霸霸出差了。你们总问我怎么和小野霸霸认识的?我来唠唠吧。小野霸霸是我学长,大我两级,宿舍在我楼上。高一期中考,我在宿舍阳台背书呢,他在楼上一直唱歌,一气之下我就骂了一句是狗吗大晚上乱叫,之后他就满学校找骂他是狗的人……

后来我问过他怎么那么介意这句话,他说,第一次听到有人骂人的声音都那么好听,一下就觉得春天来了。别误会,其实我挺文明的。

他拍毕业照那天是6月24号,我一直在教室里瞄他,那会已经喜欢他了,可他也是男生啊,我哪儿敢说。我以为我们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那晚他拉着我逃了晚自习,买了酒,白的啤的好一些,说要我陪陪他。

我陪着他在隔壁师大的操场喂蚊子喂到了半夜,临走时他给了我三个A4本,里面都是帮我总结的文科数学重点。我绷不住了,我捏着那几个本子,干了他没喝完的白酒,一个冲动就抱他了,还一边哭一边说舍不得他。嗯……我好像一直蛮爱哭的。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没有异地,他选了我们这儿的高校,周末就跑来给我复习,他给我的三本重点也就没用到了。两年后我也考上了这儿的美院,听班主任说,那年我是我们班数学考得最好的。】

【2019.06.25/和小野霸霸在一起的第九个年头,可是他跟着他老总去了海市,说是一个什么大项目,谈成了他能往上升一级,我很为小野霸霸开心。

他告诉我没法回来陪我过纪念日了。我说,没事,又不是只有这一个0624。他说了很多句爱我,接着给我发了个大红包。我带小野去了趟宠物店,买了他喜欢的罐头和零食,回家给自己点了炸鸡,喝了两瓶冰啤酒。

不知道吃油了还是凉着胃了,两点多的时候肚子疼把我疼醒了,我醒来前的十分钟小野霸霸给我发了微信,说饭局结束了。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我找不到肠胃炎的药在哪,我肚子也不允许我花时间去找,我只能在外卖软件买药,半小时前才吃下,现在天已经快亮了,终于不拉了。】

【2019.12.17/我和小野霸霸去看房了,隔他公司两站地的楼盘,销售带我们去看了他们第一期的同一款户型,不是很大,高层,采光特别好,我们一眼就相中了。唯一的缺点就是我上班远了很多,不过好在我这属于灵感创作型工作,没那么多定时定点上班的规矩。

小野霸霸本想全部由他自己负担的,我没同意,我们的家嘛,他一个人出算怎么回事。我把这两年多熬着夜用脑细胞和头发换来的奖金都取出来了,和小野霸霸一起付了首付,三年后交房。我又成了穷光蛋一枚,得赶紧想想下一季的新品了。】

【2020.01.30/年初六,小野霸霸已经开工三天了,社畜啊。我就比较闲散了,年前的那波产品卖得还挺好的,老板让我休到过完元宵。

今天我在家研究了一下怎么做红烧肉,没放盐之前给小野扔了一块,他嚼都没嚼就咽了,之后就坐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守着,我又给了他四五六块。小野霸霸八点多才回来,说我做饭巨有天赋,但他没怎么吃,现在在洗澡。

他心情不好,准是他家里人掰扯我的事了,无非还是不同意,他没说,但我清楚的。

你们不知道吧,小野霸霸从小是按着贵公子的标准长大的,在栽倒在我这个倒霉鬼身上之前,他一直没受过什么苦。

我俩第一次被发现是我高三,还是在隔壁师大操场,我们在那等那年的第一场雪,等着等着他就亲我了。好死不死,我班主任也学我们这些小年轻玩浪漫,约了师大新来的讲师看雪,雪还没看到,就看到我了。又好死不死,他还记得小野霸霸。后来我俩的事,两边父母就都知道了。】

【2020.01.31/接着昨天的讲吧。被抓包后,小野霸霸被他爸妈打了一顿,关在家里不让出来,连手机都给缴了。我爸妈怕影响我高考,没说什么,他们以为我再长大点就能正常喜欢女孩子了(现在还这么觉得)。

那年寒假我偷偷跑去见了小野霸霸,在兜里揣了一把小石头,爬上他家大别墅外围的树,然后拿小石子砸他窗户把他砸出现了。我觉得他瘦了,我看到了他脸上还没好的伤,我差点又哭了,但我憋住了。

我废老大劲给他扔过去了传声筒,我本来是想跟他说,我们先假装分手。可能那种不安的情绪堆积太久影响了我脑子的使用,我忘了说最重要的“假装”两个字。我记得,他那天差点气得直接从二楼跳下来……

我们开始偷偷摸摸地谈恋爱,一直到我大二,特别普通的一天,我们去万达看电影,迎面撞上了他妈……阿姨给我来了一巴掌,当众。

那次小野霸霸真的从二楼跳出来了,腿伤养了小半年才彻底好。从那以后,他就和家里杠上了,连便利店夜班的兼职都干过。杠了那么多年,这回是我第一次劝他过春节在家多呆几天,也不能每年都气呼呼的,再这么杠掉老人家后半辈子吧,多不孝。我也给他妈妈发了新年祝福,并没有回我。

我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了,但是吧,对小野霸霸我还是挺歉疚的。】

【2020.04.20/小野霸霸最近饭局很多,总是喝很多酒回来,回来就抱着马桶吐,我好怕他把胃弄坏了。】

【2020.06.02/昨天小野霸霸又喝酒了,好像比以前哪次都喝得多。我不想他这么对自己了,话赶话地,我们吵了一架。吵得小野嗷嗷劝,吵得杯子都摔碎了三只,吵得他搞了一次离家出走。其实我有点委屈,但我还是先把家里收拾了,手指被割得鲜血直冒,幸好我不晕。

小野霸霸门是出了,但哪儿都没去,在楼下花园坐了一夜,于是我在卧室陪了他一夜。今早上他提着我喜欢的牛杂粉回来了,看到我手上的创可贴,他什么都没问,抱着我先哭了一顿,哭得“对不起”仨字都说不完整。

我问他到底怎么了。他说,他的升职机会被半路截胡了,因为那人有个区长爸爸。我说,没事儿,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了,稳定,钱也够花。他闷闷地“嗯”了一声,但我觉得,他并不赞同我。我又说,我可以少吃点,你不要压力太大。这回他笑了,说,不行,养你哪儿能将就。】

【2021.01.03/小野霸霸忙得连轴转了半年,终于搞定了一个大项目。正好逮着元旦,我和小野霸霸出来泡温泉了。小野霸霸看上去很开心,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见他笑得像个傻子了。

我们刚去了出名的酒吧街,在那碰到了小野霸霸以前的邻居,开着辆法拉利。别说,那车挺拉风。要是不和家里闹成那样,小野霸霸早开上了。】

【2021.08.29/小野四岁了。昨天我和小野霸霸特意去买了狗狗蛋糕,想好好给他庆祝一下的,准备唱生日歌的时候,小野霸霸被一个电话召唤走了。他说是工作的事。我相信他。一直是这样的,他说什么,我都相信。

现在是凌晨五点,小野霸霸又在楼下坐了一夜,这回还抽上烟了,空烟盒都快装不下他要扔掉的烟嘴了。看来,这次的项目比以往的都要烦。】

【2022.07.20/我在小野霸霸的车斗里,发现了婚戒。是我们之前逛街,我说很好看的那一个。】

陈遇安滑动鼠标,一条一条、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用“小野霸霸”检索出来的内容。再也刷新不出什么后,他瞥了瞥日期,最新的两条之间,隔了将近一年。

这一年呢?

陈遇安看着客厅里在和尾巴作对的小野使劲回想,试图翻出点什么值得记下的东西来证明这段时间,最后却连根毛都没抓住。

这一年过得太平淡了,淡得……在他印象里,陪伴他十一年的那个人,只剩了一双总是静静望着他的眸子。

陈遇安呆了半晌,又开始从头看他和他的“小野霸霸”。

看了几十遍,眼睛干涩得发疼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十七,小野已经睡得翻起了肚皮。

陈遇安饿得有些恶心,但他什么都不想吃。他抄起手边还剩下半瓶的梅酒,一口气灌到了底,之后他点进微博的编辑界面,伴着一闪一闪的光标,对这十一年做了告别。

【2022.08.03/小野霸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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