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秦老十七岁时在周县已经做了一年小有名气的刺头。
见过霸道心狠妻离子散的穷赌鬼,交过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瘾君子,遇过开桑塔纳趾高气昂的好市官。
秦家以前是地主。
他从小没妈,年幼时亲眼看着父亲头破血流,在他们老秦家出资修建的桥头被人们摁踩着青肿的头颅。残阳如血,夕阳西下,他父亲批斗时浑身赤裸,最后惨死在寒冬,惨死在他们老秦家曾经捐助修建的学校操场上。
十年后他仍然敢跋扈、不妥协,这才是真的熊心豹子胆。
凭借胆量那时他刚摆脱贫困,但觉得光谋生不行,他还得要豪车豪宅,要挺直腰杆混得出人头地。这心思日益强烈,他托人联系上一个远房亲戚准备离开周县去下海。
远房远房,远着远着其实也就不怎么亲了。穷则思变,借助这丁点亲情,年纪轻轻的他学会了不少捞钱的黑买卖,赚的够买车后跟亲戚和平沟通分道扬镳。紧接着他盘下了大门面,白天做倒爷,夜里做生意,成当地较早名声不错的交易点。
那两年他家财万贯可是格外低调,弟兄三五成群偶尔做些亏本生意,也没存下什么大钱,这时年少有为的秦老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贵人。
对方是个爱收集古董的香港人,来大陆找亲的。他们仿佛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男人“教唆”他把攒来的钱拿大部分用来成套收集各类邮票、旧钱币。因为至于古董、字画骗子已经比较多了,如果不够专业的情况下还是钱币、邮票价格靠谱。
当年这位香港男人总是穿西装打领带,嘴里念叨什么“庚申猴票”、“大黑拾”、“背绿壹角”,这些一定密封保存好,品相越好以后说不定越值钱。他一留意还真屯了不少,都放在自己二手的箱包里。
男人临走前,热情邀请他去香港发展,左思右想秦老决定将店铺与生意交给信得过的兄弟,顺手在深圳买了两套房,留下后手退路,准备未来回来养老。
七八十年代的香港正处于黄金时代,秦老在这里遇到了第二个贵人。
此“贵”非彼“贵”,对他而言这是人生中最珍贵亲爱的人。
对方是个女老师,二十七岁,知书达理文雅温婉,比他还大一岁。
两人在租房里结识,他对这个女人一见钟情,尽管对方带个襁褓中的婴儿,尽管对方还有个古惑仔男友,尽管对方不停拒绝他。
秦老将固执进行到底,爱情之火来势汹汹,将这个男人就此燃烧。
好在女人男友根本不靠谱,原来是死缠烂打加爱赌,秦老不仅怒火中烧直接将人揍到住院,最后不解气,等对方出院拿刀弄掉他一只手。
他惹了当地古惑仔后破事不断,不过有那个帮助他的香港佬在,关系一亮,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这样迎刃而解。
那时秦老可谓胆量过人、心胸宽广、格局颇大,他心甘情愿体贴照顾着母子,时不时帮忙买奶粉洗衣做饭,那份真挚情义很快感动了对方。
某夜女人如实告知他,这小孩其实根本不是自己的。原是那断手古惑仔亲妹妹的,如今妹妹吸食白面成个瘾君子,一赌一毒根本无暇顾及这生命,她母爱泛滥将其接了过来。
“俊峰,你要是介意......”
他抽上几根烟,挑眉坦然自若说了一个字:“养。”
秦老那时投资的三部港片电影亏了,他看着香港形式不对,做生意倒是红火热闹,便领着女人回大陆。
那兄弟靠谱,帮他接风洗尘,还如数把这几年盈利五五分给他,不蒙骗不拖拉,顺便同女人风风光光在这里办了婚礼。
来年四月自己儿子出生,他才不管什么亲不亲生,一直把大儿视如己出,甚至偏爱大不懂疼小。
女人总觉得这里不适合长居,藏污纳垢,混浊不堪,一劝再劝借口为俩儿子读书方便搬去深圳定居,把曾经一切生意都抛下。
他也是在那里遇到第三个贵人,对方提议让他花个小三万买一只叫深证21号的股。
女人知书达理,潜移默化影响了他的一生。他厌恶没有文化的自己,再有钱不能弥补内心贫瘠,他时常跟着女人读书写字,修身养性,闲暇时间都在学习。
大儿随母姓陈,从小懂事乖巧,爱温书,性格也大方活泼;这小儿脾气随他,暴躁倔强不服管,读书开始就喜欢惹是生非。
这没血缘关系的俩兄弟感情很好,弟弟受打受罚哥哥便陪着护着,哥哥受奖受捧弟弟不艳羡妒忌反而高兴。
这点任谁都感到欣慰。
小儿顽劣早熟,结婚这事不用提就早早办了,原先大儿读书忙碌,催催赶赶才遇到良人。所以不出所料,弟弟得子比哥哥更快。
弟弟先有一女,三年后再生一儿,这边婴儿刚哇哇落地,嫂子就呕吐去医院检查出怀孕满六周。
快千禧年时深圳两套房子已经翻了好几倍,他依旧公平公正,一儿一套。当时收藏的钱币邮票已经成古董,而那只股至少翻了二十倍,眨眼间富到流油,财务彻底自由。
儿子们成家立业,他心满意足同爱人回故乡周县养老。
养老中的陈女士幸福感慨大儿终于得子,夜里与丈夫商讨着孙子姓氏到底如何处理。大儿大学时才知道自己身世之谜,感激涕零,执意要将自己儿子改为秦姓。
几番斟酌之后,他亲自为孙起名为“秦海”,越看这“秦”这“海”越是满意。
第二天,秦老一通电话把大儿招回县城,言简意赅让他把孙子留下,自己亲自抚养。抵不过父母执意,夫妻俩也没办法,交给二老养育。
这一留便是整整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