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中正式开学。
今天的大课间不用跑操,女生的课桌被同学敲响。
“盛颜,有人找。”
盛颜停笔,秋眸微抬,对来人淡道:“谢谢。”
她梳着高马尾,五官清妍干净,人如其名,称得上容颜盛绝。
只这一眼,对方的心跳就漏了几拍。
盛颜好似浓夏里的一场幻梦,美好得不太真实。
直到她起身走远,女生才回过神,怅然地走回座位坐下。
暑天燥热,蝉声连鸣,走廊上的笑闹声忽近忽远。
教室门口,几位女生聚在一起聊天,看到盛颜走出来,她们下意识让出一条路。
盛颜低声说了声“谢谢”,从她们中间穿过,看向靠窗站立的人。
一中校服是经典的蓝白配色,前几届一位学长亲手设计的款式,传闻她在毕业后,被国外某所知名设计学院录取。
简单的夏季校服,衬得时喻精神气十足。只是她的长相偏冷感,不说话时,颇是不好相与的样子。
可是盛颜知道她真实的样子,见到人便觉得心中欢喜,眼神逐渐软下去。她身姿轻盈,快步走近后,轻唤对方姓名:“时喻。”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喻忽地抬起头。
一袭头发如画上泼墨,从肩头延入内折的腰身,几分风流,几分随性。
她对上盛颜一泓秋水似的眸。
如旧电影被按下静音键,耳边的喧嚣声被尽数拉远,周围的画面被褪成黑白色,盛颜是这人间唯一明艳的色彩。
时喻眉眼微弯,好似骄阳融雪,方才的百无聊赖,尽数化为笑意。
“狐狸。”她扬一扬眉,语带抱怨:“小卖部好多人。”
盛颜课间有事,抽不出空去小卖部,只好让时喻帮她去买可乐。
小卖部里的学生比肩接踵,时喻过去冰箱处拿可乐,差点被这些人合力挤出去。
她买完可乐后,立刻过来找盛颜,甚至都来不及回趟班,拿纸巾把额角的细汗擦一擦。
“辛苦你。”
“噗呲——”
时喻拧开瓶盖,气泡沸腾。
她把可乐递给盛颜,女生接过去喝。
盛颜喉咙微动,一滴水珠由下颌流经脖颈,似沾在荷叶上的露珠,欲掉不掉,析出肌理的细腻柔白。
时喻的视线从她凝白的指,滑向玉白的颈。
渴。好渴。
空气中躁动的分子,像汽水一样在她的血管里奔腾,让她心跳鼓噪,热汗满背。
时喻难耐地舔一下唇,嗓子发涩道:“狐狸。”
盛颜乜来一眼,她的唇瓣薄艳饱满,沾上水色后,似浮起一层柔光,诱人采撷。
她启唇,贝齿如雪:“怎么了?”
时喻手指微蜷,她觑着盛颜,眼里压藏暗芒,言简意赅道:“我渴。”
她本来不渴,买可乐时只买了一瓶,现在却渴得难耐,喝其他饮料或水都不行,只有盛颜手中的可乐,才能解她喉间的渴,心里的渴。
盛颜眼里漫上一层笑意,她嗔道:“回班喝水。”
时喻也笑:“我要喝可乐。”
她的话指向性明确,盛颜将可乐送过来。
时喻伸手去接,顷刻,她一脸错愕地愣在原地。
冰凉的瓶壁贴在冷白的肌肤上,湿漉漉的寒意,冻得那张漂亮的脸蛋透出几分红润,细细融开她身上的冷意。
时喻面色迟疑地看着盛颜,似不解她的用意。
盛颜复又收回可乐,她蓦然莞尔:“要喝可乐自己再去买一瓶。”
新的也不是她要的,时喻理直气壮:“我喝你的,就一口。”
”不可以。”盛颜眉梢一弯,语气近乎劝哄:“不卫生,赶紧回去把汗擦一下。”
时喻忽略后一句话,她继续争取:“我不对嘴。”
怎么那么倔呢?盛颜歪过头,眸色水润,她弯眉笑道:“那也不行。”
这时,预备铃响,走廊上传来疾跑声。
盛颜轻推一下时喻的肩,催促她:“你快回去,别迟到了。”
“颜颜。”时喻还要说什么,被盛颜塞到手里的可乐堵住话语。
时喻下意识握紧瓶子,似玉细白的手腕,也沁出点冷意。
可乐在没封盖的瓶子里轻微晃动,晃得她的心也摇曳了几下。
盛颜身影一转,发尾在空中打个旋,她背对时喻说:“下次多买一瓶,快走。”
时喻看着她的背影,声音轻而柔,似春日拂柳的风:“中午一起吃饭。”
盛颜将手背在身后,比了个知道的手势。
见状,时喻一边扭好瓶盖,一边转身就走。
她回到班上坐下时,老师还没有进来。
同桌林绯看到她手中的可乐,好奇地问:“隔壁班盛颜给你的可乐?”
一中的军训每年都在八月底举行。
历届新生中的风云人物,基本上都会在这一时期涌现,长得漂亮的女生最是引人关注。
今年这一届中,最突出的两个人来自一附,她们分别是八班的盛颜,九班的时喻。
军训期间,两位美人私交甚密,所有人有目共睹。
时喻看她一眼,只是不答,而是喝起可乐,甜中又带微苦的感觉,在舌尖猝然绽开。
她舔一下瓶口,眼角惬意地眯起,女生语气意味深长:“算是。”
什么叫算是?
林绯满腹狐疑,她还要说什么,任课老师已经进来了,她赶紧坐直,拿出课本准备上课。
一中的课程安排相当紧张,早读课分发完教科书后,师生立刻上正课,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
上午最后一节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是一位秃顶的中年男子,放学铃打响,他依旧没有停止讲课的打算。
讲台下的学生坐在座位上鸦雀无声,其实他们的注意力,早被外面传来的喧闹声吸引,根本听不进半个字。
几个胆大点的学生,已经拿好校卡,脚尖指向班门口,只等老师一声“下课”就往食堂跑。
笔尖划过纸张,勾起窸窣的声响,突然,时喻笔尖一顿,书页上渗开一滩墨迹。
盛颜背着书包,周身冷清地站在窗外。
倏然,她抬起眸,正好与时喻对视上,秋瞳寂静又柔和,延开温柔神色。
她唇角微弯,似一树的梨花开落,时喻心跳猛地一跳,撞得她呼吸微滞。
女生抬起一根手指,指向讲台上的老师,她唇瓣启阖:“专心。”
时喻抿了下唇,眉宇间的烦闷稍缓,她微低头,柔顺黑发垂落在肩头,笔锋清劲的两个字立时烙在纸面上。
“盛颜。”
时喻轻念出声,她长睫浓密,蝶一样地颤了颤,掩住眼底温柔的情绪。
她又在两个名字之间,改用红笔画了一个“心”形,细致地填涂空白处。
时喻“爱”盛颜。
我爱你。
看着这行字,她在心里暗想道:幼稚。然后乐滋滋地合上书本,放进柜筒里。
十三分钟后,数学老师宣布下课,学生们鱼贯而出。
“时喻,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有女生喊正要走出教室的时喻。
时喻头也不回,声音冷漠:“不了。”
九班门口,时喻环住女生柔若无骨的腰,“狐狸,走吧。”
盛颜朝教室里的人瞥了几眼,女生们也在看她和时喻。
须臾,她移开视线,淡声:“你还挺受欢迎。”
时喻搂住她往楼梯口走,语气颇是漫不经心:“我和她们不熟,名字和脸都没对上。”
她倒不是在刻意解释,只不过是阐述事实。
无端升起的郁闷无声消散,盛颜转而问她:“中午要吃什么?”
一中分走读生和住宿生,盛颜和时喻家就住在一中对面的小区。
中午她们家都没大人在,两人都是在外面解决午餐。
时喻不假思索:“我们去吃酸辣粉。”
说完,她又往盛颜身上挨了挨,此时她们正好走出教学楼,阳光铺在地砖上,像撒下了一片片金箔。
盛颜瞥她一眼,神色暖起来:“带伞没有?”
“带了。”时喻应了声。
她打开遮阳伞,高举过两人头顶,挡去熊熊烈日。
她们在人群中穿梭,年轻的身体触碰又分离,如木上相生的枝叶,忽远忽近,又难舍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