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皇城的初冬下了一场薄雪,空气里满布着一股冷意。
大殿前,裴鹤延已经冒着风雪等了一个时辰了。
他身量修长,红衣玉带,穿得却十分单薄,他五官精致得不似男儿,长相阴柔,脸上带着几分偏病态的苍白,偏他垂目轻瞥,眼中总带着沉沉戾意。
一个小太监从大殿出来,匆匆上前:“掌印,陛下说了不见您,这天雪地寒的,您还是……”
裴鹤延低头转了转指上的墨玉戒环,嘴角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烦请你再去传个话,就说裴鹤延耐心有限,陛下若还是不见,必有人血染长殿。”
小太监不禁升起一股寒意,连忙跑进去传话。
不过一会儿功夫,殿中传来一声暴喝:“让他给朕滚进来!”
裴鹤延抬脚缓步上前,刚到殿门口,一只玉瓷杯摔了过来,在他脚边摔得粉碎。
他愣了一下,唇线微抿,眸光跟着一暗。
这只玉瓷杯是卫光冠礼时,他取出自己的一根肋骨磨粉做的,想要贺他大喜。
可晃眼三年,他的主君长大了,大到已经容不下他裴鹤延的位置了。
他就像这只瓷杯一样,卫光恨不得将他彻底摔个粉碎。
“裴鹤延,你到底想怎么样!朕要立后纳妃难道也要你来管吗!”
裴鹤延刚进大殿便看见卫光,他一身滚金边的黑底黄袍,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硬朗的轮廓勾勒出一张俊逸的面庞,只是一双漆色的眸子几乎怒得喷火。
可裴鹤延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反倒笑着答他:“陛下要立谁为后,宣王的女儿陈湘柔?”
卫光咬着后槽牙,下颌的肌肉紧绷着:“对,今日你答应不答应,朕都要娶她!”
裴鹤延的目光沉了沉,心里忽然闷闷的有些发酸。
屋外的光线打在他侧脸,他脸上的笑意莫测。
“陛下不是好龙阳?当年与臣夜夜春宵,可都忘了?”
不知是羞还是怒,卫光涨红了脸,一把将面前桌上的东西扫翻在地。
“闭嘴,你一个阉人,一个狗奴才,早晚有一日,朕会亲手杀了你,以振朝纲!”
裴鹤延脸上的笑意凝住了,他眼里的情绪翻涌而上,又强忍着变得平静。
他冷冷转过身:“臣今日就是要亲口告诉陛下,没有臣点头,陛下若娶一个臣就杀一个,不信,陛下大可以试试。”
说完,他转身欲走,忽然在门口停了下来。
“还有,下次别让臣等陛下太久,臣太久没杀人了,心中正烦。”
他离开大殿,身后却静静的没了声音,只觉身后有道目光饱含杀意。
裴鹤延踩在雪地里,步子格外缓慢,喉头忽然涌起一阵腥甜。
他走过的雪地里留下一串红痕,像枝头凌寒傲放的红梅。
……
暖阁里。
裴鹤延躺在榻上,脸白如纸,眸子微阖着,露出疲态。
“掌印,陛下怕您着凉,又命人送了补药来。”
闻声,裴鹤延缓缓睁开了眼,看着小太监将一碗乌黑的汤药呈上来。
他皱了皱眉,小太监立马吓得跪倒在地。
没办法,裴鹤延虽是司礼阁一个掌印太监,可实际上先帝早将朝廷的实权交给了他,就连如今的皇帝卫光都对他忌惮无比。
“怎么,你贴身伺候陛下也如此胆小?”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小太监支支吾吾了半天答不上来,急得都快要哭了。
裴鹤延叹了口气,卫光选人的眼光着实不行。
他接过那碗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他心里忽然苦苦的,放下碗问了句:“咱家不喜欢这味,你回去替咱家问问陛下,下次可不可以不喝了?”
一旁伺候裴鹤延的下人立马接了话:“掌印若不爱喝,不喝就是了,想必陛下也不是非要计较的!”
裴鹤延侧头看了一眼窗外投下的亮光,幽幽开口。
“咱家不喝,他岂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