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果然很准,十二月一日这天,联邦首府圣洛里安迎来了入冬后最大的一场落雪。
莫辛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雪地里两列持枪的士兵尽责地将数十名记者挡在警戒线外。
所谓的“世纪审判”即将开始,无论结果如何,这些人都想得到第一手消息。但他们大概不会知道,参与审判的军事委员们此时此刻仍无法统一意见,在议厅内吵得不可开交。
雷尼斯是死刑的头号支持者。
“梁秋驰必须枪决,立即执行!对待恐怖分子,没必要心软!”
“太激进了。”切伦西坚决反对,“梁秋驰是卢戈武装的核心人物,他被捕的这两个月,卢戈已经在多个地区展开了报复袭击,如果在这时判他死刑,简直是在火上浇油。”
“卢戈不过芝麻大点的地方,一共才几个人?看把你吓成什么样了。”雷尼斯轻蔑地瞥他一眼,“没上过战场摸过枪的,还是乖乖闭上嘴吧,不然显得你既无知又懦弱。”
有人试图打圆场,但雷尼斯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梁秋驰叛出联邦,加入卢戈与我们为敌,他的存在就是对联邦最大的侮辱!我提议向全世界直播他的死刑,好让大家看清楚这个践踏联邦荣誉的渣滓会是什么下场!”
切伦西发出一声嗤笑。
“你笑什么?”雷尼斯瞪向他。
“没什么,”切伦西摇摇头,“就是突然想起之前您去联邦军校给梁秋驰颁发勋章的事了,那时候您可不是这么骂人家的。”
雷尼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切伦西调侃地冲身边两位年轻军官耸了耸肩,“几年前的事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那条新闻。”他的视线在议厅内快速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窗边那个笔挺的身影上。
“莫将军,你也是联邦军事学校毕业的吧?快来帮我作证,当年雷尼斯上将是不是把梁秋驰当榜样标兵夸上天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了过去。
莫辛侧过脸,表情淡淡的,“忘了。”
切伦西自讨没趣,尴尬地想再说些什么找回面子时,一名中年军官快步跑进议厅,先后向雷尼斯和莫辛匆匆行了个军礼。
“报告!蓝旗大街发生激烈交火,押送犯人的车辆被包围……”
“怎么回事!”雷尼斯花白的眉毛瞬间拧作一团,“应急预案启动了没有?”
“我们第一时间就启动了C计划,但对方有备而来,攻势太猛……”窗边人影一动,中年军官下意识朝那边看了一眼,汇报就此中断。
雷尼斯低声骂了句“废物”,快步跟着莫辛走出议厅。
出事的蓝旗大街远在十街区之外,大雪难行,当他们抵达现场时,交战已经结束了。
几辆侧翻在街边的车子熊熊燃烧着,大火混着硝烟格外呛人。横在路中央的一辆装甲车烧得最厉害,只剩下半架铁皮壳子,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弹孔。
“梁秋驰呢?押送他的人呢?!人都去哪了?!”
雷尼斯连声喝问,临时被调来处理现场的指挥官支支吾吾,一问三不知,更让雷尼斯火冒三丈。
马路边沿躺着几块被炸飞的车皮,莫辛戴着白手套,捻起车皮上的灰屑看了几眼,再缓慢地将它揉碎。他打断了雷尼斯的训斥,命令指挥官待火熄灭后提取押送车辆上的生物检材,送去实验室比对。
指挥官连声应了,一路小跑着,亲自去找人干活。
火气撒到一半无处发泄,雷尼斯就将矛头转向莫辛,“比对DNA有什么用?难道你觉得车上这堆骨灰里会有梁秋驰?”
“如果有,不正合你的心意吗?”莫辛反问。
雷尼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我想让他死前接受正义的审判。”
“哦,那你有更好的建议?”莫辛摘下手套,看向雷尼斯。
押送路线已提前清场,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执行押送任务的士兵全部阵亡,也就是说没有目击者,再加上附近的监控摄像头均在交火中被损毁,留给他们可查的线索实在不多。
首先确认装甲车内那几具被烧毁严重的尸骸身份,的确是最快速有效的方法。
最好的结果就是梁秋驰没能逃脱,被烧成了车里的一捧灰,后续不用再耗费精力追查他的下落。
但这种事,看破不说破才好。
可莫辛偏要说破,情商实在堪忧。
雷尼斯决定要好好敲打一下这个刚从前线回来,仗着军功一身傲气的年轻人。
他说:“虽然押送犯人这事你不是直接负责人,但你们安全总局在统筹反恐防御力量,本次行动闹成这样,小莫将军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向总统交代,任职时间短可不是什么好借口。”
即使搬出了总统,莫辛仍感受不到压力般,云淡风轻地说了句“谢谢提醒”。
见他油盐不进,雷尼斯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只是转身走了两步,他又陡然折了回来,“切伦西那家伙今天倒是提醒了我,你在军校的时候,和梁秋驰是同学?”
“不同期。”莫辛纠正了他的说法。
雷尼斯看着他,笑得不怀好意:“我很好奇,如果今天梁秋驰被顺利带到军事法庭,小莫将军对这位昔日校友会不会手下留情。”
莫辛看向那辆被烧毁的装甲车,熊熊火光也无法映热他冷漠的眼底,“我跟他不熟,没有情可留。”
雷尼斯挑挑眉,没再多说,他在现场又转了一圈,便先行离开,回去向总统做初步汇报。
没多久,天空又开始飘雪。
莫辛解开军装上的风纪扣,雪花钻进衣领,丝丝缕缕的凉意勉强压下了他心头的烦躁。
他走到警戒线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
指挥官本想趁机上前为刚才的解围向他道谢,顺势和这位政坛新贵套套近乎,可是见莫辛叼着烟站在雪地里一言不发的样子,浑身上下充斥着生人勿近的冷漠,他不敢轻易过去打扰。
等一支烟抽完,莫辛肩头已覆了一层薄薄的雪。
他招手叫来候在不远处的指挥官,简单交代两句,便转身上车,回了他在圣洛里安城郊的私人别墅。
副官文森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莫辛下车后,径直朝院子里走,文森立即跟上。
两人一路无话,快步走到门廊前,莫辛才开口,问:“他怎么样?”
“胸口中了一枪,还在昏迷。”考虑到莫辛的感受,文森用词委婉了些,“情况不太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