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市重点中学。
“叮铃铃——”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清脆地响起来，将整个沉睡的校园惊醒，平静的海面渐渐涌起风波，各种各种碰撞声，脚步声和说话声交织在一起，乱糟糟的。
国庆刚放完假，虽然是十月的天气，依旧闷热得很。
一群黑压压的人头踏着消逝的铃声反往校门口挤，路边停满了各色车辆，刺目的双闪和喇叭声此起彼伏，将并不宽敞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要死了，怎么还这么热。”
黄晓敏低声抱怨了句，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她身形微胖，平日里最是怕热，一出门，就感觉人潮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心里有些烦躁，转头望向一旁还在写卷子的方烨，忍不住敲了敲课桌：“还看呐？这天气这么闷，等会说不定就下雨了。”
“把这题做完。”方烨头也不抬，“断了思路不好连。”
黄晓敏瞥了对方的卷子一眼——《黄冈优题练考卷》。
只是看一眼都觉得脑压在升高。
她不再催促，早就习惯了同桌学霸的日常，甩着空荡荡的书包就往外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笔尖流逝，方烨眉头紧锁，黑色的水笔在稿纸上飞快挥舞着，思考这道大题思路。
快了。
有什么在脑海里呼之欲出。
“下雨了！”教室里响起同学模糊的声音，“这可怎么办，我都没带伞。”
方烨没有理会，苦苦沉思着，终于，笔尖迅速一滞，像是醍醐灌顶般，眼睛紧接着一亮。
有了！
几乎是落笔的瞬间，耳边传来一声闷响。
紧接着，是刺耳的尖叫，直直穿破深沉夜幕，震耳欲聋。
那尖叫声此起彼伏，宛如百爪挠心，方烨落笔的手吓得一颤，笔尖便刺破了薄薄的试卷，划出一道痕迹。
她终于抬起了头，不解地往窗边望去。
教室里除了方烨，只剩下五个同学，此时都聚拢在窗口，有两个女生往外望了一眼，均吓得倒退两步，脸色苍白地跟着尖叫起来。
不等方烨询问，已经有此起彼伏的慌乱声响起：“死……死人了！”
“有人跳楼了！”
手里的笔滚落，一路沿着考卷往下，因无人阻拦，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很快被嘈乱掩盖了过去。
方烨怔怔地望着，一时怀疑是自己耳朵疼听错了。
雨越来越大。
雨水拍打着窗户，有不少学生没有带伞，焦急地奔跑在雨中。
“注意安全！不要踩踏！”
“请各位同学有秩序地离开！”
……
老师都出了来，声嘶力竭地指挥着乱成一团的学生，其中不少还挤着听到动静赶来的家长，被围困在人群里，寻找自己的孩子，生怕遇到意外。
方烨没有弯腰去捡笔，走到窗户前。
李师锋和陆凯还没有离开，眉眼间虽然有些惊恐，却又强自镇定地在讨论。
“好像是个女生。”
“是高三的吧？状元楼里跳下来的。”
“也太吓人了……这还能活吗？”
“估计不行了，那么多血。”
“怎么选在晚自习结束跳楼啊？有人被砸到吗？”
“不知道，要是被砸到也太惨了吧。”
……
雨水从窗户里飘进来，打湿了墙面。
方烨的目光穿过黑夜，望出去。
人群攒动着往校门口涌，乱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而不远处的状元楼下，空出一大片来，所有人都离得远远的。雨太大了，那些血在黑暗里并不醒目，倒是那一身白色校服上衣，尚算亮眼。
方烨视力很好，隐约能看到对方趴在地上，面容朝下，脑后扎着个长长的马尾，果然是女生。
她的脸色有点白，暗自倒抽一口凉气。
状元楼是隔壁高三的教学楼。
“方烨，你胆子也太大了吧。”李师锋见她定定站着，开口揶揄缓解气氛，“其他女生可早就跑光了。”
一旁的陆凯踟蹰了下，将往下滑落的肩带提了提，还是开了口：“要送你回寝室吗？”
“好家伙，护花使者啊。”李师锋朝对方挤眉弄眼。
陆凯的脸微微红了红，没有理会，只是望着方烨。
“没事，寝室也就一点路，人群也疏散了，老师都在。”方烨不再往外看，转身离开了窗口，回到座位前开始整理。
“别看了，”李师锋小声说，“人家学霸一心学习，哪有空谈恋爱，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咯。”说着，伸手去推搡，“我们也回去吧。”
陆凯望着方烨半晌，才转头应：“你要不先回去吧，她……可能不好意思让人送，虽然没说，女孩子这些肯定是怕得。这大晚上的，还下着雨，不安全。”
李师锋眼底掠过一丝光芒，余光偷偷打量着不远处的方烨，灯光下，对方精致清丽的五官微微晃动着，忽然改了口：“算了，好人做到底，我陪你一起吧。”
“没事，你回去就行。”眼看方烨整理完准备往外走，陆凯连忙跟了上，“你爸不是还在外面等着吗？今天这种情况，他肯定不放心的。”
说话间，三人一前一后已经往楼下走去。
李师锋话语一滞，颇有些不情愿地将脚边的一颗石子踢了飞，没有说话。
方烨自然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但是既然没有上前来搭话，也就没有理会，撑开了随身携带的伞，走入了雨里。
此时，校园里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老师还在维持着秩序，此时才得了空，在一旁聊天，隐约的话语飘过来。
“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孩子。”
“估计是压力太大吧……王珏这孩子平时就不怎么爱说话，在尖子班成绩又有点跟不上，估计一时想不开，哎。”
“潘老师现在估计都要疯了，这班里的孩子跳了楼，今准备了好久的高级教师评比估计泡汤了。”
“哪止今年啊，估计近几年都没戏了。”
“要我说也是倒霉，这全班四十多个学生呢，哪一个个顾得过来。”
“可不是……”
说话间，耳边警笛声突兀地响起来。
“警察来了！”
……
话语渐渐被抛在后面，方烨路过状元楼的时候，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警察似乎刚赶到，正在拉警戒线，其中一个脚步匆匆地路过自己，细碎的话语传过来：“这什么破天气……怎么非得在这时候……”
离得远，她看不到那女生的尸体，兀自收回了视线，垂下眸去，眼底滑过一丝叹息。
对于其他人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死去了。
充其量，也许不过是认识的，有短暂交集的陌生人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