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五十，楚之行的自行车停在图书馆的车棚里。
他边摘下耳机，边带上工作证，疾步走进图书馆，径直上了二楼。
还没到开馆时间，大门紧锁，外面站着两三个早早到访的读者，楚之行透过落地窗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小楚，来了啊。”年迈的图书馆管理员跟他打招呼。
“嗯。”楚之行颔首。
他这学期在市图书馆做志愿工作，事少的时候，他会顺手拿图书馆的书看，最近在看的是《特兰斯特罗默诗集》，董继平的译本。
现下正闲，他照常取下那本诗集，打算继续消磨时间。
这本书放在架子上积灰多年，少有人借阅，楚之行翻开书，却发现有点不对劲。
平日里无人问津的书籍，此时却多了一张书签。
不是他自己留的。
楚之行看着露在书脊外面的书签一角，端详半晌，才顺手翻过去，看见一张便利贴卡在《果戈里》这首诗上。
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这首诗的意境很美，对吧？」
看见这句话，楚之行略抬了眼皮，聚焦视线，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这张便签。
纸上的笔墨很干，看样子是昨天留下的，而楚之行昨天没值班。
不知道是谁拿了他的书，还留了这张字条。
楚之行觉得无趣，看了两眼，随手从桌上抽了笔，在便利贴上也留下一句话：「诗的确美，但译本不算最好。」
写完，他将便利贴又夹回《果戈里》那一页，继续自己上次阅读的进度。
闭馆的时候，他推着还书车，一个个书架走过，将读者归还的图书全部放回正确的位置。
下班之前，他坐在椅子上休息，随手点开学校二手群翻了翻。
上午刚收到老师的信息，要他参加比赛，消息突然，他连参考书都没有。
打了个呵欠，楚之行往群里发了条租书的消息，而后收起手机。
“小楚，这边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图书管理员冲他招呼了一声，“今天辛苦你了。”
“嗯。”
楚之行提起背包出了门。
到车棚把自行车推出来，楚之行戴上耳机，骑车离开了图书馆。
·
顾闻坐在图书馆对面的公交站里，直着身子，努力探头，望着图书馆的大门口。
快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闭馆的时间就是5点半左右。
等了一会儿，他看见楚之行骑着车子出来，一出图书馆就转了弯，往下街的方向驶去。
楚之行骑得很快，头上戴着运动耳机，衣摆在初春的风里翻飞，偶尔随着动作微微掀起来，甚至还能看见结实腰身，勾得顾闻心猿意马。
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顾闻痴痴地盯着楚之行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中。
手里拿着一块钱的硬币，顾闻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把家里那辆自行车修一修，这样他就可以跟着楚之行，看看他家在哪，说不定还能制造几次“偶遇”什么的……
公交车到站，打断他的思绪，顾闻戴上耳机，投币上车。
找了空位坐下，顾闻正要点开音乐软件听歌，通知栏弹出「QQ群有一条特别关注消息」。
手指顿了一下，转了个弯，打开QQ。
只要楚之行和他都在的群，他都只把楚之行一个人设成了特别关注。
一进去，顾闻就看见楚之行发的那条租书信息闪烁个不停。
顾闻立刻直了腰，思绪飞速运转。
他跟楚之行不是同一个专业的，楚之行要的书他没有，不过他可以去买。
打定主意，顾闻翻遍了学校各种公众号和社群，查到了关于比赛的一点信息，然后打开闲鱼。
恰巧同城有个出闲置的往届毕业生，距离不远，可以面交，还送一本白皮书。
那书很厚，版本也新，价格有点小贵，他得给人上俩小时的数学课才能赚回来。
顾闻犹豫了一下，又觉得机不可失，不想放弃，还是咬咬牙买了。
买完，顾闻一刻也不等，马上点开群，小窗给楚之行发消息：「同学，书我有，你还需要吗？」
发完，顾闻还有点兴奋，心怦怦直跳，手心出汗，掌心贴在膝盖上焦躁地摩挲。
对面很快回了消息：「需要。」
顾闻一个激动想秒回，又为了保险，还是冷静下来，说，「书放家里了，估计过两天回去拿。」
楚之行没意见：「好的。」
看着他的回复，顾闻握着手机抵在下颌上，望着窗外飞驰的景色，唇角都忍不住勾起来，心里甜丝丝的，开始期待拿到书的那一天。
·
楚之行周内一三五在图书馆值班，今天是周四，他不来。
所以顾闻来了。
匆匆走进图书馆，顾闻没多迟疑，径直三两步上了楼。
穿过层层书架，顾闻走到阅览室深处，目光匆忙地在书丛中寻找，找到那本特兰斯特罗默诗集，取下来。
顾闻双手捧着书，夹在掌心晃了晃，跟祷告似的，心中无比躁动，甚至都有点不敢翻开。
上次他留的书签，楚之行看见了吗？
不安地咽了咽口水，顾闻深呼吸一下，把书翻开。
他的便利贴还在里面，只是多了一行字。
字迹飘逸，笔势凌厉，不掩锋芒，很符合楚之行的气质。
看见那行字，顾闻激动得差点喊出来，连忙忍住，捏着小小的便签纸兀自窃喜。
楚之行跟他说话了。
虽然是在纸上，对方也不知道他是谁。但这还是这么久以来，除了学习需要，楚之行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楚之行说：「诗的确美，但译本不算最好。」
语气很淡，字里行间都是疏远，是对陌生人的态度，却让顾闻很满足。
顾闻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将这张便签放进口袋，又抽了一张新的，压下喜悦，写道：「是吗？我不太懂这个，你推荐谁的译本呢？」
写完，顾闻游目四顾，见没人注意到他，他才把纸条夹进去，将书放回书架上。
楚之行明天才会到图书馆值班，他还要等一天。
不过没关系，楚之行能跟他说话就好。
·
推着已经旧得不行的自行车到了修车店，顾闻换了最便宜的车胎和链条，又让师傅把自行车修到能骑，直接骑着去了城东。
面交地点在一个商场，顾闻进去，一眼就看见抱着书的人。
对方也看见他了，朝他招手。
顾闻小跑过去，还有点喘气，摸出手机扫码，“156对吧？”
对方点点头，“那比赛我以前也参加过，这本白皮书送你，挺有用的。”
顾闻不在乎地“嗯”了一声，接过书，“谢谢你，再见。”
出了商场，顾闻迫不及待地给楚之行发消息：「书拿来了，你什么时候要都可以。」
一边将厚重的书本绑到后座，顾闻蹬着车子往出租屋的方向去。
顾闻不住校，也不喜欢住校，跟室友关系很差，他在宿舍过得很不舒服，大二就搬出来租房子住了。
等红灯的时候，他收到楚之行的消息。
「好。」
快速跟他约定了一下时间，顾闻收起手机，蹬着自行车过了绿灯。
·
楚之行回家的时候，陈姨正在给Yuki洗澡。
一见他进了院子，Yuki立马撒欢儿地摇尾巴，水甩了满地。
陈姨无奈地摇头，把Yuki抱回来，招呼着，“之行，下午没课呀。”
“嗯。”楚之行下车，推着进了车棚。
楚之行父母常年出差国外，陈姨是从他初中就在家帮忙的，他跟陈姨相处的时间比亲爸妈还多。
“累不累？”陈姨问，“想吃点什么？”
“不累。随便。”
“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吗？”陈姨笑着问。
“没有。”楚之行锁好车，进了屋。
冲了个澡，楚之行一边擦头发一边看手机，屏幕上三个未接来电，都是方问雨打来的。
楚之行拨回去，还没听到铃音，对面咋咋呼呼地接起来，“楚哥，晚上有返校舞会，咱一起去玩儿呗？”
方问雨声音极其高亢，本人也是喜欢凑热闹的个性，他说的“咱”，肯定是寝室里几个人一起。
楚之行靠在床沿上，有点兴致缺缺。
他对这种社交活动向来不感兴趣，五光十色的灯光简直是光污染，加上庸俗低级的鼓噪音乐，满是汗味和脂粉味的舞池，足以让人偏头痛复发。
只是……
只是刚刚二手群联系上那个租书的，就跟他约在了今晚的返校舞会上，说下午在家，晚上回学校玩，顺便把书带给他。
楚之行只想早点拿到书把事儿了了，免得浪费时间，就答应了。
“嗯。”
楚之行擦干头发，应了一声，顺手把手机扔到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