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泽是个记事得早的孩子，在母亲子宫内的时间，也记得不少。
他不是个奇怪的孩子，父亲说，这是聪明。
是的，为利用这个项才能。吴泽睁大双眼，看着抓住他双手的男人，看着往他嘴巴里塞布条的男人，看着车窗外偶尔出现的路牌，看着灯火通明的城市，看着昏暗阴森的山林，看着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
那时候他不敢哭，被打过了，很疼。也不敢睡，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他睁大双眼，努力睁大眼睛。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气味，陌生的……父母。
那辆面包车里下来五个孩子，都和他差不多高，留下了三个。
陌生的天空，陌生的房子，陌生的床，陌生的父母抱住他，陌生的体温。
吴泽记得一切，记得原本慈爱的“父母”是如何转变的。“妈妈”的肚子大了起来，“爸爸”的力气也大了起来。他被赶出了房间，蜷缩在门口，不敢离开，那会饿的。
……
门口点燃了鞭炮，是的，“父母”的孩子满月了。院子里满是饭菜的香气，大人的说话声，他趴在栅栏上看着，很饿，很饿。
又来了一辆面包车，一样的方式，抓住他的双手，塞住他的嘴。人脸却变了，他又有了新的“父母”，新的房间。
很害怕，不敢哭，他明白那些人不讨厌他哭，会挨打的。
这个“新爸爸”力气更大，他这样想着，紧紧捂住头上流着血的地方，扶着桌腿站了起来，还喜欢砸东西，玻璃瓶飞了过来，他睁不开眼睛。
新妈妈却很好，会抱着他哄他睡觉，会悄悄给他做好吃的。
这个“妈妈”力气也很大，虽然身体很小，能把他高高得抱起来，也能背着他跑，跑得很快，很快。然而，最后，还是被“爸爸”追上了。新“妈妈”失败了，总是哭，身上还有着跟他一样的味道。
又是一天，“妈妈”不见了。
他很开心，但晚上“妈妈”又回来了，沉默着，像死了一样。
他看见外面的车顶上闪烁着彩色的灯，很漂亮。“妈妈”变了，不再笑了，不再抱他，也开始打他。很疼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比“爸爸”打得还疼。
他开始上学，很无聊，那些东西但“父母”很少打他。大人们都说，这年纪，他要记事了。
姑且，上学是件好事。
可是，大人们错了，他可是一直在记，一直张大双眼看着，记着。
渐渐的，“爸爸”只有喝醉时才会动手，“妈妈”也很少打他，也不哭，就是沉默，一天比一天沉默。有时候，呆在她身过，都喘不过气来。
总之，生活似乎变好了一点。
然后，有一天，吃饭时“爸爸”突然倒在了椅子上，昏厥。
“妈妈”摸摸他的头，他很听话的没有吃一口饭，然后沉默着把饭送去给邻居，回来时，大哭着抱住他，嗯，声音很大，很大。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她哭得很用力，他却觉得，妈妈开心了许多。
“妈妈”颤抖着把他锁了起来。用着吃饭前嘱咐他的语气，是的，很温柔，非常温柔。
“小泽，乖乖躺好，别出来，如果觉得妈妈吵就捂住耳朵，好好睡一觉吧。”
他没听话，尽管很困，却不想睡，不想睡。
他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感觉很奇妙，天花板不停旋转，旋转。
他醒了。
他又没了“父母”。
那些穿制服的人抬走很多人，“爸爸”，“妈妈”，偷偷打他的林婶，总是盯着“妈妈”的奇怪的李叔，还有，那条吃了“妈妈”养的兔子的大狗……
有个穿着制服的哥哥抱起来他，温柔的把他放进车里，他见过的黑色和白色，闪着彩色的灯。
又来到了一个新地方，不过，他知道那里是所孤儿院，因为，他悄悄学会了很多字。
除了没有“父母”，其他的情况好像没有变化，挨打，吃不饱饭。
然后，他发现自己能够反抗了，在他板凳砸倒抢他饭的孩子后，没人再敢打他。
能吃饱，欲望开始多了起来，是的，强大，变强大。他开始翻图书室里的书看，各种各样的，他明白了很多，强大了很多，生活好了很多。
……
强迫记忆症，医生这样说的，是啊。他生病了，因为他必须记得这一切
不安，焦燥，无法入睡。他明白的，生活就是这样——不幸，在你最幸福的时侯到来。
所以，坚持着，他要等到下一个幸福。
即使，会再次遇见不幸。
于是，治好了病，自己也不再受他人支配。
他，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女孩。看见她时，他笑了，在想，这会是最后的吗？
有时候，他会想，人们活下去都那么艰难的吗？
还是说，谁偷走了我的另一半。
头好痛，这是什么地方
暗沉沉的房间，似乎是被遗忘的角落，空空荡荡，空空荡荡，入眼没有任何家具和人生活的气息。
此刻，一个人赤身裸体冒着浑身冒着热气从浴室走出来。
他，他就是那个人口中说的人？
吴泽看着飘在半空中的不明物体，目瞪口呆，手里的毛巾掉了下去。
什么东西！！是我熬夜熬傻了吧，幻觉，幻觉……
要忽略它，要尽力安慰自己，是幻觉，幻觉……弯腰将毛巾捡起来
幻觉，幻觉，想想马列主义，相信科学，科学。
你好。
是它——说话了吧。
啊，真的，但是……
吴泽擦干身体，无视了半空中的物体，开门离开，
我，只是要好好的活着就足够了，等着……这个和我没关系的。
主人。
对了，记得那个人说过，我可以叫他主人。
光团跟着吴泽出去，看见了是外一个世界。
灯光，电视，沙发，花瓶，画，楼梯，床，衣柜……温暖的一个地方，同那个房间完全不一样。
家？
等吴泽穿上睡衣，飘在空中的若隐若现的白色光团还待在他身后。
“啊，我真是疯了，”吴泽躺倒在床上，捂着脸，它，是真实的。对，比这辈子自己遇到的任何东西都真。
“你是什么？”
我叫吴泽，来找你的。
“啊？没头没尾的，”吴泽睁开眼盯着半空中的东西，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对方，哧笑道“你也是吴泽？可我俩没关系啊，你找我做什么。”
主人，你今天会死，在这个世界。
——没说谎。
床上的男人遮住脸，摸不清情绪“那你来做什么，死亡预告？”
我只是，来找你。
光团悄悄落下，蹭蹭男人湿润的头发，找到你，便足够了。
在这无限循环的生命中，我，会永远追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