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晁老师让你还钱?”
彭姠之听清楚了,但仍然很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
向挽曼声道,端起桌面的水杯,以饮茶的姿态饮了一口。
此刻是新年之后她们第一次聚会,在苏唱家。
苏唱家是一个大复式,一楼是客厅,灰色调的家具搭配奶咖色的墙面,冷淡又温柔。苏唱斜坐在深灰软皮的沙发扶手上,于舟陷入沙发坐垫里,胳膊搭着她的大腿,歪着身子靠着她。
于舟抱着奶白色的圆形抱枕,还不是很清醒:“还什么钱?”
“她女儿,晁北,给我广播剧打赏的钱。”
向挽叹一口气,想起那天晁新将她约出去,俩人坐在咖啡厅里,晁新点了一杯冰美式。
寒冬腊月,店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晁新脱掉外面的黑色长款羽绒服,里面是一件质地良好的白色衬衣,黑色牛仔裤和小矮靴。
长卷发仍然成熟又有风情,睫毛却是下垂状的,显得有一点漫不经心。
晁新是配音圈的大前辈,向挽的老板苏唱都曾说过她很难约。
圈里对晁新的说法也是说她冷傲不好接近。
合作过之后,向挽觉得她并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她会在新年时给自己发来祝福,也会顺势聊两句。
甚至彭姠之还说,从不夸人的晁新曾经两次在饭局上透话,说她的女儿十分喜欢向挽。
现在想来,也不知道这个“十分喜欢”究竟有没有咬牙切齿。
不过晁新倒并没有说让向挽还钱,只是问她,能不能找剧组商量商量,看看这笔未成年人打赏,能退多少。
说这话时,晁新把手从冰美式的玻璃杯上收回来,解开左手手腕的衬衣扣子。
她有一点局促,否则不会做这个动作,向挽看出来了。
因为她又撩了一把长发,低声叫她:“向老师。”
那个剧向挽有印象,是她第一部走红的剧,一个中等的言情IP,非商,刚入圈的向挽是女二。
那部广播剧因为有一个打赏了六位数的富婆冲上榜一,迅速红了起来,连带着向挽也进入了大众视野。
向挽还以为,那个神秘富婆便是晁新的女儿,但幸好不是,她没有打赏六位数那么多。
不过也有五位数。
向挽斟酌着,说话声音一如既往的清甜:“那部剧并非商业广播剧,我未收取一分酬劳。”
“我知道,”晁新说话的声音很御,或者说,有一点欲,但这样欲的嗓子,常常因为她语速较快又叠了一点干脆,“这类打赏应该都是给剧组。”
作为前辈,需要向挽来提醒,她有一点不自然,但表面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抬手,又把领口的扣子解掉一颗。
热。
“找你是因为,不知道你和剧组还有没有联系,看看能不能商量多少退一点。因为我如果通过平台申诉,涉及到未成年人打赏,也许会对剧组,对……你,有影响。”
也许还会上社会新闻。
“并且,我也不想把牌牌这事弄得太大张旗鼓。”
牌牌是晁北的小名,今年十岁。
打赏那么多,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向挽了。
向挽想了想,将手自桌上收回,叠到大腿处:“这笔打赏应当过了一年多了,我不大好开口,只能问询一二。”
她的语调带着古风,常常令第一次交谈的人略微困惑,但晁新已经习惯了。
向挽这一句话里有话,像是在问,怎么一年之后才找上门呢。
“多谢。”
“我太忙了,几个月之后才发现,”晁新皱了皱眉,“那笔钱是我之前去平台做直播ft,几次之后累计的打赏,还没提现,被她匿名送出去了。”
不懂事的小朋友让晁新很是困扰,但向挽没忍住笑出声,旋即在晁新的抬眼中提手抵住唇。
“你……”
“我,”向挽立时抱歉,“不好意思,只是想起来,从前有位好友,将这种行为称作‘平台的搬运工’。”
才刚赚了平台的虚拟货币,转头又送出去了,可不就是搬运工么?
说这话的那位朋友就是现在坐在向挽面前的这一个,于舟,长佩十八线百合小作者,SC声音工作室老板娘,曾任向挽天下第一好的好友一职,正在被彭姠之谋朝篡位。
“所以她之前说她女儿喜欢你,是想透风跟你合作,然后管你要钱来着。”于舟很艰难地理解这个故事,“这啥剧情啊。”
抬头看看苏唱,苏唱笑一声,低头回信息,不打算发表意见。
“这,”彭姠之乐了,把脚缩回来,蜷在沙发上抱着,“咋那么逗啊我说,大前辈哎,圈外不都说什么业界标杆吗?她晁新要是去找剧组问一两句,人家不得赶紧把钱给她退回来啊。”
自己在三声工作室当了那么久配导,也没跟晁新合作过,只知道她的名号如雷贯耳。
“她不好意思吧,也不想让剧组不认识的人传她那个女儿不懂事什么的。”于舟分析。
“那来找我们挽挽?我们挽挽也不好意思管剧组要钱啊。”
“她要真想把她女儿撇开,那这事儿就算了呗,几万块钱,应该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吧?”彭姠之放低嗓子,小声问苏唱。
“不清楚。”苏唱淡淡道。
“瞧起来,这钱对她挺算什么的。”向挽摇头。
“那你打算怎么着啊?”彭姠之问她,“你总不可能真的去剧组问吧,说你有个未成年粉丝打赏,家长找上门了,那不给人家长或者小孩儿的身份,剧组多半也不会搭理你。”
向挽沉吟。
是很难办。
“那你就跟她直说吧,爱莫能助。理解、同情、但办不到。”于舟插话,摇了摇头。
向挽小小地叹一口气,想着晁新解开的袖口的扣子。
应当甚少如此对人开口吧。
和刚接触的样子,差太多了。
说起来,和晁新的第一次见面,要追溯到几个月之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