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百里云声就对白忱整个人讳莫如深起来。他不再阻止苏醒去找他,但是有事没事总是要有的没的说上两句,是年少的苏醒听不懂的提醒。
苏醒没问过白忱为何每日都会恰巧出现在湖边,白忱也没问苏醒为何每日都会准时来这里,一连好多天过去,两人似是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也没有人有意点破。
相处的时候,苏醒总会问一些异想天开的问题,或是万年以来六界的八卦,白忱总是温柔而耐心的回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尽管师父已经提点过,与上神相处还是要谨言慎行,他本也是铭记在心,怎奈白忱一直对他百般纵容。或温柔地摸一摸他的脑袋,或冲他露出笑意,或就仅是很认真的听他讲话,都足以让他将师父的话尽数抛在脑后,又原形毕露起来。
连苏醒自己都感慨:“上神,你对我真好。”
白忱笑了,仰头看向坐在树杈间的他:“怎么个好法?”
苏醒道:“从出生到现在的八百年,从来没有人这样认真的听我说话。”
白忱笑意加深:“你师父呢?”
提及师父,苏醒撇了撇嘴:“他巴不得我是个哑巴!”
白忱挑了挑眉,话锋一转:“你就快要掉下来了。”
苏醒只来得及说了句“我不怕”整个人就已经从树杈上摔了下去。
自然没有摔在地上。
白忱双手扶着他的腰,恰到好处的接住了他。
他低头,白忱抬头,四目相对,他在那一双眼里清楚的看见了自己。
“为什么?”
“因为你会接住我。”
白忱失笑,将他好好的放下。“说得对,我会接住你。”
苏醒忍不住好奇:“那什么情况下你才不会接住我呢?”
白忱反问:“什么情况下你才会不想被我接住?”
苏醒思索片刻,道:“大概是身上很脏的时候吧。”
“嗯?”
苏醒拽了拽他的袖子:“那会弄脏你的衣服。”
白忱凝视着他:“衣服没了可以再换。只要你需要的时候,不管你想与不想,我都会接住你。”
苏醒高兴了,白忱神君向来说话算话。
有时苏醒也会带东西来,自己养的含羞草、觉得好吃的果子、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好玩的,只要是他觉得有意思的,都要拿来给白神君分享。白忱也很懂得礼尚往来,他带一样东西来,他就拿一样东西来交换。
苏醒带一布包的李子给他,他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有些泛旧的书来。
苏醒接过书,翻开,大失所望:“这里面怎么一个字都没有?”
白忱拆开布包,丢一个李子到嘴里嚼:“你想看什么它就会有什么。”
苏醒觉得新奇,双手捧着书大声道:“我想看春宫图!”
“……”
还没来得及看,书就已经不在手里了。苏醒不满地抬头:“你为何不让我看呢?”
白忱捏着书,笑道:“这里面的春宫图不全,我给你补全了。”
说着,一道浅淡光晕在他掌心出现。
光晕淡去之后,他将书重新递给苏醒。
苏醒接过,大声道:“我想看《弟子规》!”
说完,他看了白忱一眼,白忱微微一点头,他便翻开书页。这一次,上面果真写满了文字。他读了读,的确是《弟子规》。
“好神奇!”
一个兴奋,把春宫图也给忘了。
之后两个人有说了些有的没的,其间白忱有意无意地问他是从哪儿知道的春宫图,他也没做多想,回答是无意中在师父与人谈话时听见的。
白忱笑了笑,也没有再说别的。而千里之外的云声楼内,百里云声却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
天色渐晚,苏醒说得意犹未尽,却也只能依依不舍地起身告别。白忱依然坐在树下,依然是一副闲适的姿势。
“我送你。”
一朵桃花摇摇晃晃地飘了起来,有意识般地跟在苏醒身后。苏醒回头:“我到了之后它会怎样?”
“变成一朵普通的桃花。”
“那你便会知道我到了?”
白忱笑着说:“会的。”
回去的一路上,苏醒时不时都会停下来回头看那朵花,桃花也果然如白忱所说尽职尽责的跟着他。到了云声楼门口,他再一次回头,桃花摇摇晃晃地下坠,最后落在了他掌心。
他禁不住笑了,对着它道:“明天我给你带好吃的!”
白忱的声音从花心中传了出来:“可你给我带的吃的多半都落到了你自己肚子里。”
苏醒吓了一跳:“这你都能听见?”
九重天上,长乐宫里,白忱站在桃树下,微微抬着脸。月色如水,纷飞的花瓣落在他肩头。
“所以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苏醒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掌心的桃花,道:“你不是说我到了之后它就会变成一朵普通的桃花吗?想不到堂堂白忱上神也会骗人。”
沉默半晌,花心才再一次传来了声响。是白忱轻轻的笑声:“早些休息。”
之后再怎么戳它都不再出声了。
苏醒也未失落,反而很是欢喜地将桃花揣进了胸口里。
用过晚饭之后,他颇为无聊,就拿出白忱送的那本书来研究。
突然想到白天没看见的春宫图,他来了兴致,对着书轻声念叨:“给我看看春宫图!”
话音刚落,他翻开书。
“……原来春宫图就是美人图?真是没意思。”
正巧此时百里云声走了进来,见他难得捧着书看,大感新奇:“孽徒!你终于知道看书了?”
见他靠过来,苏醒将书合上,给他展示。不料百里云声直接变了脸色。
“这、这书……”
苏醒笑道:“这书平常看着是没字的,但只要说出想看什么它就会有什么,是不是很神奇?能剩下多少买书的钱呀!”
百里云声嘴角一抽:“这也是他给你的?”
苏醒点头。
百里云声心情顿时变得格外复杂。
连上古神物六界天书都能这样随意的赠他……白忱上神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那你回给他什么了?”
“李子呀!”
“……”
百里云声心中气闷得厉害,暗道,世人皆知所谓礼尚往来,早晚有你回他的一天,就看你能不能承受的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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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里,白忱取下腰间长笛,刚凑近唇边准备吹奏,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你到底是谁?”
他放下笛子,依旧回答:“我就是你。”
那个声音似是有些恼火:“那你为何占用我的身体?”
白忱扯了扯嘴角,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意外的苦楚。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等你变成了我,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