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兮和他说着家常:“刚才在含元殿敬酒的时候,老师对我说恭喜,让我好好对你,他说能看到我们两个在一起,他很开心。苏愫倒是一直臭着张脸,一点也不给我面子,他还在生气呢,但是气也没用,你已经和我成亲啦……”
苏怀听着听着就要睡过去,顾明兮觉得胸口似有万箭穿过,他憋住眼泪,坐回床头轻轻唤着:“念之,别睡,还有交杯酒没喝呢。”
苏怀嘤咛一声,掀开眼皮瞧了眼顾明兮,指着妆台说:“盒子,过来。”
顾明兮立刻奔过去翻找妆台,看到个眼生的盒子,便把它拿了过来,这是苏怀的私物,他从来没有动过。
“打、开。”苏怀说话已经很费力了,只能一个一个字地往外挤。
顾明兮拨开没有锁的铜扣,盒子里面装着一卷画,还有一个小盒子,苏怀眼神示意他全部打开。顾明兮把那个小盒子一打开,手就顿住了。
里面是一个小锦袋和一个红色的同心结,同心结上有许多黑色的印记,那是干涸后的血。
这是他当年亲手系在苏怀战马脖子上的,他的马也有,是一对。那匹马叫踏雪,在两年前那场伏击中战死,这小锦袋里装着的,不言而喻。
“这是踏雪吗?”
苏怀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翘起食指指着那幅画。
顾明兮缓缓将那幅画展开,画上的是十四岁的苏怀。
那年他十七,出宫建府,还有了父皇给自己的私印,拿到的第一时间便给这幅画盖下落款,兴高采烈地送给苏怀做礼物。
这些物品勾起了那些陈年旧事,自从苏怀出事,顾明兮一直紧绷着脑中的那根弦,治病、求医、册封太子、父皇驾崩,每件事情都让他忙得像陀螺。夜深人静时,他也不敢把思绪放到从前,从前有多快乐,现在就有多痛苦。
他们也曾提剑纵马,少年意气风发。而今岁月蹉跎,物是人非。
顾明兮强挤出一个笑容,“我竟不知,原来我寝殿里还藏着这些东西,你是小松鼠吗?让我看看你的大尾巴藏在哪儿。”
苏怀眼睛眯了下,顾明兮知道他笑了,把物件儿收好放在床尾柜子上他能看见的地方。
内臣送了汤婆子和药膳来,顾明兮接过碗要喂他,却被他偏头拒绝,“明兮……”
“我在。”他握住苏怀冷冷的手。
苏怀缓缓开口,声音又轻又飘:“我走后,把它们同我葬在一起,我知道,你因为没有来救我,很自责,但是我从来,没有记恨过你……我爱你。”
顾明兮点头,强忍着的泪水被甩了出来,“我知道,我都知道,今天大喜的日子,咱们不说这些好不好?”
苏怀的手在他掌心轻轻动了动,他安静下来,听苏怀继续说:“你要做一个明君,要好好照顾自己,否则我会不开心……我在那边不开心,你也哄不了我……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他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嘴角抽搐两下,还是忍不住握着苏怀的手埋头无声地哭了出来。
“明兮,我冷……”
顾明兮立刻用手背擦掉眼泪,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重新把苏怀抱在怀里。“我抱着你,很快就暖和起来了……”
“我想骑马,不想再坐轮椅了,明兮,抱歉,我失言了……”
他们二人曾经许诺要看遍河山,白头到老,可终究事与愿违。
“我知道念之累了,放心睡吧,我会做个好皇帝,会照顾好自己,你的兄长姐姐小侄子,我都会照拂着,睡吧,睡着了身上就不痛了。”顾明兮抚摸着苏怀苍白的脸颊,眼泪已经无声地湿了半个软枕。
苏怀枕着顾明兮的肩膀闭上眼睛睡去,喷在他衣襟里的轻浅的呼吸逐渐消失。
栖梧宫主殿彻夜长明。
翌日,宫中传出消息,帝后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