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季节,晴空高照,万里无云,阳光如薄雾,此刻寒凉乍起,落叶纷飞,多有几分萧索之感。
立秋第一天,陆曦璟的豪车停在路旁。手刹放下所需的力道和平常略有不同,他眯了眯眼,大概是仇家在车上动了手脚。想起上次油箱爆炸的事故,他缓缓卸了手上的力道,随后立马下车,通知下属前来处理。
N市本就有见不得人的组织暗潮汹涌,陆企近来又收购了几家企业,顿时被N市繁华背后的黑帮视为眼中钉。在他孤身一人的情况下,最好是先混入人群。任何组织都不敢将事情闹大,明面上和政府做对,只会自讨苦吃。
腹部隐隐作痛,那是他前几日深夜结束工作后回陆宅半路上遇袭所负的重伤。
陆曦璟一身咖啡色风衣,一条白色围巾,一副冷淡疏离的俊逸面容,他只是站在街头,一身凛冽逼人的寒气和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便使得他与热闹而又平凡的周围格格不入。
周旁的路人经过他身边,都不约而同地噤声快行,生怕惹着这浑身贵气,却面色阴沉冰冷的男人。平日花痴美男的女人,也是有色心没色胆,只敢匆匆瞥一眼,然后拉着身旁的闺蜜走远了才悄悄说上几句。
耗尽最后一点耐心拿卡和小商贩换了价值明显不等的零钱,黑着脸坐上了迎面而来的77路。
公交车里人多,陆曦璟混在人群中比坐出租车更安全。毕竟倘若公交车出事,仇家势必要被被舆论曝光,引起国家出面整治。陆曦璟也同样无法通过媒体对付他们,这些年陆企为了打压他们,也多多少少沾上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虽然始终没有越过最后的那条红线,但倘若公关查起来,也难逃干系。
嘈杂,拥挤,颠簸。陆曦璟竭力隐忍着一些无法避免的接触,紧闭双眼,眉心突突地跳。
他是N市商界说一不二的主宰者,无论黑白哪道,乃至整个滨三角金融圈,谁不得给他三分薄面。
陆企陆曦璟在外名声赫赫,虽然一直屈居陆企幕后,一句话的分量却比陆企挂名总裁还要重。
周围交谈声窸窸窣窣,粗鄙之语不绝于耳,间或有孩童哭啼撒娇,而后又有妇人佯装恼怒将其训斥。手上不知觉地用力,不一会,伴随着一声微弱的脆响,扶手裂开。
陆曦璟:“······”
正当他考虑着赔偿问题,司机大叔见一辆小轿车抢着黄灯踩着一脚油门疾速驶来,即将与公交车相撞,急忙踩了刹车紧急制动。
巨大的惯性让许多人重心不稳。包括刚刚被辞职的顾轩。由于惯性,他直挺挺地向一旁栽去,情急之下猛地拉住了手边一根白色绳子,才不至于摔倒在地。站稳后,顾轩连忙抓紧了最近的一个扶手,这时才想起来手中还握着的“绳子”。
他低头顺着手心质地优良的“绳子”向上看,才发现自己竟然抓着身边一人的围巾。
他忙松开手,下意识地往后退,不想司机开了几步又猛踩了一脚刹车。
陆曦璟周边都是人,无处可退,只得结结实实地被没站稳的顾轩撞了个满怀。顾轩的鼻梁狠狠地磕在他的胸膛。
顾轩忍着痛连忙起身,正准备道歉,却被冷冷打断。
“滚开。”陆曦璟之前冷不丁地被拉住围巾,被勒得快要窒息,伤口也被重重压到,一阵钝痛让他脸色不禁又黑了几分。他自己用手松开围巾的另一端,空气灌进气管,忍不住咳嗽几声。
顾轩闻声抬起头,充盈着生理盐水的眼睛对上了一双蕴满怒气的眼睛。他深黑的瞳孔中有让人捉摸不透的阴沉,在这样的注视下,再加上轻微的社恐,顾轩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原本道歉的话卡在嘴边愣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陆曦璟见面前的人只是愣在原地,口气冷了下来,瞪他的那一眼带了几分戾气,不耐地将他推到一边,便往后门走去。
顾轩望着消失在人群中的陆曦璟,只是淡淡地垂下眼,一到这种时候,他像是成了哑巴。道歉的话哽在嗓口,却一言未发。
他和这个真实的社会总是有一层捅不破的隔膜。再正常不过的致歉道谢在他这里却是难事一件。不知世故,不懂谈吐,不会阿谀逢迎,已经让他举步难行,疲于奔命。
他收回了视线,抿着唇握紧扶手。
几站后,陆曦璟下了车。一路上,他的脸色低沉得仿佛要滴出墨汁。脖子上一道浅浅的勒痕若隐若现。
脑海中回忆了一遍那名青年清冷得有些木讷的模样,陆曦璟拧起了眉。
最好祈祷别让我再看到你。
暗想着,猛地踢飞了脚边一块小石子。
回到陆企,还有成山的文件等着被处理。精神高度集中之下,一坐便是一下午。
“咔哒。”一声,最后一份文件被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合上。然而还没等他起身,办公室的门便被有节奏地敲响。
“进。”陆曦璟胳膊支在桌上,一手摁着太阳穴,声线冷淡疏离。
“总裁,这是经理室推荐的个人资料档案。”助理推了推银白镜框的眼睛,有条不紊地向陆曦璟汇报各人的调查报告。
陆曦璟靠在椅背上,侧着头,眼中幽暗深邃,他伸手接过档案,下颌微抬,眼帘半扬,不经意间,身上流露出的凌冽气息令人胆寒。
粗略翻阅过后,他的视线落在最后一份。
档案的署名是顾轩。
是那个公交车上的木讷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