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还在吗？”
在布鲁克林大桥下，曼哈顿东河前面，街巷两层建筑的一楼总是喧闹、噪音四射，这里是一家名为“77”的酒吧，以粗糙的原木为主题进行了粗劣的装饰。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也不出名。会来到这里的，往往也只有被闪闪发光的招牌吸引的旅客，住在附近的人很少来这里。
在那栋昏暗建筑的二楼，狭小的空间里站着两个亚洲男子，其中一名男子正在用韩语威胁对方。
“别忘了，像你这样的孤儿能留在这里是我的功劳！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
“如果这样的话，我会把你赶回韩国的。”
中年男子的身体上都是肥肉，真丝衬衫上的高级纽扣岌岌可危，似乎马上就要崩掉了。他的对面是一个年轻人，听着这些粗鲁话，却也没有给出什么像样的回答。
砰的一声！
气呼呼的男子往外走，留下的青年握住了掉在脚边的颜料管。他的指甲表面光秃秃的，剪得很短，但指甲下面却渗入了无法抹去的颜料痕迹，陌生人看了肯定会觉得很脏。
狭小的地方是青年的家，每天睡觉、吃饭、生活的地方。他静静地看着紧闭的门，然后跨坐在吱吱作响的木椅上，挺起了原本佝偻着的腰。男子注视着的画布已经空了好几个月了，没有任何进展。
他把没有染料的毛笔放在调色板上按压，又开始回味着几个月前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发生的突发事件。
他的名字叫贤，白天在布莱恩公园附近的廉价酒店工，晚上回来在家里楼下舅舅的酒吧“77”工作。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很惨。
贤喜欢观察很多人，体验各种各样的生活，虽然偶尔也会有凶险的事情发生。
“喂，你！”
在完成601房间的清扫后，他脱下一次性手套，拉着装满清扫工具的手推车正准备出发，似乎听到有人叫自己，下他意识转过头去。
在敞开房间门的603房间里，站着一个看起来刚到青春期的男孩，像是那个房间的房客。他不知道那人为什么叫他，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盯着对方看。那个孩子朝贤挥手，走近了一点，贤习惯性地把戴着的一次性口罩往鼻梁上抬高一点。
“这里是你收拾的吗？”
“是的，刚才已经收拾了。”
“这不是还有垃圾吗，不重新收拾吗？”
明明是空的，什么时候满的？就在这么想的时候，贤还是默默地挪动脚步，弯下腰来清理垃圾桶，此时孩子用脚踢了贤的大腿后面，因为没有把握好重心而直接向前倒的贤扶着垃圾桶，头被放在他前面的桌子角砸到了。
被击中的瞬间，他眼前一闪，扶着垃圾桶内的手被异味的东西弄得很脏。身后传来响亮的笑声，贤咽了一口干口水，抖了抖头起身。
“喂。”
有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贤用脏手拎着垃圾桶，另一只手紧紧扶着额头，一边起身回过头，只见那里站着一个男人。看到那张脸，他有点惊讶，这几乎是一张完美的脸，尽管那人看起来有点烦躁。
因为纽约是旅行者的城市，所以贤平时也能看到各种各样的面孔，但是这个男人是印象最深刻的。棕色的头发下突出的眉骨和凹陷的眼睛清晰而深邃，紧闭却依然看得出线条完美的嘴唇，五官和身材的比例都几乎完美，贤突然觉得手指尖很痒。
又过了几秒钟，他忽然反应过来，他是这孩子的监护人？我该道歉吗？
“妈的！你疯了吗？”
贤的眼睛瞪大了。因为下一秒，那个男人抢了贤抱着的垃圾桶，倒在那个孩子头上。不明液体滴在那孩子的脸上，让他大喊大叫起来。
站在他身后惊魂未定的贤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来应该很可怕。果然，孩子很快停止了尖叫，甚至不敢做出什么表情，就像在看眼色一样。啪地一声，一言不发的男子把垃圾桶扔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和钱包。
“我的名片。”
一张小名片掉到地上。
“这是慰问金，你看起来需要它。”
几张钞票掉在床单上，其中一张贴在孩子湿头发上，不起眼地晃动。
“你……你……！”
孩子瞪大着双眼看着男人。
眼下的情况似乎很微妙，贤赶紧张开嘴呼了一口气。空气通过薄面罩沉闷地涌进来。男子把头往后转看了看贤，此时贤感到有好闻的味道在鼻尖上隐约蔓延，似乎好像闻到过。
“能帮我换一下605的毛巾吗？”
“啊……好的。”
贤说完后，男子也没有离开。
贤先移步到走廊，男子才跟了出来。不知何故，因为他的存在，贤的脊椎就变得僵硬，贤只能用干净的手艰难地推着手推车进入605房间，却发现前一天整理好的毛巾仍然摆放得很好，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
贤惊慌失措地退出浴室，视野瞬间里挤满了刚才那个男人。看来很久没剪的刘海稍微遮挡了视线，但这种程度并不能构成干扰。
就在贤因紧张而踌躇不前的时候，男人进屋解开了手表，把它放在了一张旧茶几上。贤感到很紧张，男子打开水瓶喝了一口水，贤像脚上长了钉子一样静静站着。
“擦擦手。”
“你的手。”
“你的手现在很脏。
“啊？”
用嘴发出短促的声音后，贤把手伸进回收桶内，用从其他房间回收来的旧毛巾轻轻地搓了搓手掌。这时他才明白把自己叫到这个房间也是男人的好意，感到耳边一阵刺痛，低头连连用柔软的毛巾擦了好一会儿手。
“谢谢，我要走了。”
再怎么擦拭，手掌还是黏糊糊的，贤把毛巾塞进桶里，抬起头来，朝着不再回答的男子说道。
那人站在窗边，掏出香烟叼着。贤觉得，沐浴在阳光下的男人，不知怎么就像今天第一次踏上土地的天使。当然这是胡说八道，因为那人的脸上一点微笑也没有，甚至语气也很粗鲁。
这个距离如果再近一点，贤甚至能看清楚他的睫毛。男人的目光迅速回到了这里，贤像犯了什么错一样，吓得马上转过身，把手推车从房间里推开。
后面发出了沉闷的关门声，刚才撞到收纳柜的额头到现在才开始疼痛，贤觉得整个脸都热了起来。这种发烧在下班后很长时间也依然存在，所以那天晚上贤一边祈祷着不要生病，一边吞下了药片。
那是贤比任何人都强烈记得605号房客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