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声机里嘶啦带着噪音播放着音乐，歌声说不上来的蛊惑感，杂音很大的留声机反而让这个歌声多了那个年代的特色，这音乐周老爷已经听了百八十遍了，是当今上海滩最有名的歌女唱的。
歌声如蛊毒一般，让周老爷欲罢不能。
这周老爷是上海滩富甲一方的商人，祖上在江南贩盐，到周老爷这一辈就改行做当铺生意了，因为店面信用好，老主顾多，再加上有不少分庄，周家生活也是有滋有味。
周家还有位小姐，是周老爷的独生女，自小就当掌上明珠养着，现在也已是二九年华，玉貌花容，没有商贾女子的铜臭气，倒是有书香典雅，大家闺秀的风范。
周小姐的母亲过世早，周老爷便娶了几房姨太太，现在有迷恋上上海台有名的带刺玫瑰。
这位歌女只在舞厅唱歌，从不接待客人，但却不知怎么就被这周老爷用两百大洋娶回了周家给周小姐当小妈。
周老爷还为了这歌女把那四五房的姨太太都遣散了，独宠这歌女一人。
周小姐第一次见这个歌女是在晚上散学回来。
歌女看上去不过和她一般年纪，作为歌女却不抹脂粉，不着歌女那魅人的衣服，倒是规规矩矩穿了一件鹅黄色绸缎旗袍，侧边的开叉也只到小腿，远看上去倒真有主母的派头。
“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新进门的姨娘，以后你就叫小妈。”周老爷拉着周小姐的手，把她带到歌女面前。
作为民国新进步青年，她是最看不上自己爹的封建做派，什么三房四妾，在她看来就是迂腐落后，但她也不得不屈服。
那歌女就端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抬的喝着杯子里上好的九曲红梅。
周小姐挣脱周老爷的手：“我才不，爹，您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干嘛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现在已经不是封建社会了，都提倡一夫一妻制度。”
周老爷撇了眼坐在一旁喝茶的歌女，“混账，哪有教训老子的，我当真是把你惯的无法无天！”
周小姐知道这是说给上座那位听的。
虽然那歌女没怎么抬头，但周小姐总觉得这位小妈怪怪的，好像在…似有若无的看着她……
周小姐感觉浑身不自在：“算了爹，和你这种老迂腐说不通，我先回学校了，晚上晚点回来，学校有演讲会。”
周小姐前脚刚踏出门槛，那歌女就开口了，她不紧不慢的喝口茶，叫住了周小姐：“周小姐，我既进了你们周家的门，那高低也是你们周家的人，论辈分你确实该称我一句‘小妈’，但我们年龄相差不了多少，若是往后叫不惯小妈，那便叫我涟漪，水波涟漪的涟漪。”
周云看着眼前的女人，十八九岁，最多也就二十来岁，却一副高高在上，矜贵的倒真像是正经八抬大轿进来的正房太太。
周老爷现在对这位身边佳人热情宝贝的很，听了涟漪说的话连忙奉承：“这怎么行，周云不懂礼数，你现在作为母亲不能这么惯着她。”
涟漪脆生生的笑了笑，笑声清而亮，透而魅：“老爷，小姐是读书人，到底是看不上我这种风尘中人，不用那么麻烦。”
周小姐咬着牙只撂下一句“惺惺作态”便走了。
涟漪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离开的周云。
周云走了，涟漪也没兴趣继续坐下去，“老爷，今日我也乏了，便先回放休息了。”
说着将茶碗盖上，起身往屋里走。
周老爷以为是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女儿惹她生气了，就屁颠跟在后面哄着涟漪，一口一个心肝。
涟漪把周老爷拒之门外：“老爷今儿回吧，我实在是身上乏得很。”
周老爷新鲜感没过去，这佳人的话周老爷怎忍心违抗，一脸谄媚的笑容，在外面像个奴才一样点头哈腰，还贴心的把门关严实了：“是是是，那你先休息，一会用晚饭我叫管家喊你。”
说完周老爷透过窗户往里看了一眼，见涟漪就好像是躺在床上才满脸遗憾的走了。
涟漪听见人走了就打开房门坐到院子里。
这处院子里周老爷院子最近，是整个周宅最好的一处院子，但这院子倒离周小姐院子更近，也就隔着一个小花园。
闲来无事，涟漪便拿了条兔毛披肩披在身上，挪着步子往那小花园走去。
现在是夏末，花也开的到了末尾，基本都蔫啦吧唧的挂在花枝上，涟漪一边拨弄着这些蔫花一边往周云的院子里走。
周小姐的院子里有一颗桂花树，现在已经长了零零星星的花苞，不易察觉的甜丝丝的的香味随着风飘，院子里都是甜丝丝的味道。
这处院子不像是普通闺女家的院子，也不想有钱人家的院子，夸张点说就是……看上去倒像是…京师学院的图书楼。
房檐下摆着一个两米多长的大书柜，雕花细琢，看着精致却不奢靡。里面放着的是周云平时看的最多的书，偶尔还摆着学校发的文章和杂志，更多还是放着周云收藏的各种名著书籍。
这处院子里到处都是书香气，就连房底下的灯笼都写的字，院里的梨花木桌子上还摆着一本看了一半的杂志和一个写满字的笔记本。
涟漪随手翻了两页，好在她还是识字的。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涟漪念了两句就唱了起来，一首长歌恨叫她唱的别有一番韵味。
看了两页，唱了一段身后就传来周小姐的声音打断了她：“谁让你进我的院子的？还动我东西，快点从我这出去！”
涟漪轻笑：“周小姐怎么回来了？我当你嫌我不回来了呢。”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回来，你这个外人就不要随便走动了。”
涟漪用那在舞厅调戏客人的眼神看着周云，挪着步子走到周云面前，那双纤纤玉手挑起周云的下巴，手腕上的叮当镯顺着手臂滑下，脆脆的响了一声。
涟漪凑到她耳边说道：“这是警告还是威胁？”
周云一把掐住了涟漪的手腕，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拉开。
“随你怎么想，现在马上从我院子里出去！”
周小姐毫不客气的甩开王漪得手，但不得不说那双玉葱似的手真真是好看极了。
涟漪识趣的笑笑，抽回手揉了揉手腕，拢了拢披肩往外走：“周小姐字写的不错，很好看。”
周小姐一脸厌恶的看着涟漪离开的背影，歌女懂什么字好不好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