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砚青睁开眼时只觉浑身发麻眼前红恍一片,几个古装打扮的人跪在旁边瑟瑟发抖。
“少爷,今晚您先将就下。”一位仆人装扮的男子紧紧搀着他,“大祭酒的人还在外头盯着,熬过今晚洞房花烛,明儿就把那臭和尚送柴房去。”
杨砚青张了张嘴,嘴唇却麻嗖嗖不听使唤,一旁仆人又接道:
“少爷,鞭子绳子都备好了,您就把气狠狠撒到和尚身上吧。”
说罢小心翼翼将杨砚青搀进洞房坐到了头顶红盖的新娘身侧,之后悄悄退出把房门掩上了。
倚梁呆坐半晌的杨砚青慢慢缓着神儿,渐渐回忆起自己刚才正在学校讲着古代第一画圣墨踪大师的作品赏析课。
这是美院对外的一节公开示范课,自己把一位戴眼镜留板寸,一看就是本分斯文的好学生叫上台分享所查资料。
那位男同学果然腼腆地攥着U盘颤颤栗栗上了台,却不料在放映PPT那一刻竟摘下眼镜眯起眼,神秘地说:
“没右手的墨踪和尚根本不是先天畸形,而是被人把手剁了,他也根本不是汤朝人,而是个吐蕃人。”
杨砚青顿觉脑袋呼隆一下心跳加快,条件反射看向最后一排领导,却见阶梯教室百余人包括领导、教师全都竖耳瞠目翘首期盼着下文。
杨砚青:“……”
“大汤最美和尚墨踪大师年少时被敦煌画院破格录取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画僧。”
那男生抑扬顿挫,边说边点开下一页PPT,上面赫然出现了墨踪和尚的画像,竟还是被复原填色做成了能眨眼会微笑的3D人物影像。
一时全场哗然,赞叹声和女孩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正冲男生使眼色的杨砚青此刻也盯着PPT里的墨踪化成了雕塑。
“没两年墨踪连跳数级直接考到画院最高阶,未满十八便成了敦煌大画士,可惜树大招风成了众矢之的。”男生声情并茂,此时露出了惋惜神色。
“在他晋升为画院学正主讲师那年,不料被画院大祭酒、司业和所有学录,也就是被画院院长、副院长和所有讲师联起手诽谤,说他酗酒邪淫屡犯戒条还私藏牛角刀,又查出其母是吐蕃人,墨踪和尚定是吐蕃国派来的奸细。”
男生皱起眉头,“才二十出头就被开除僧籍,砍断右手打残双腿,这还不算完,画院大祭酒为羞辱墨踪,竟把他赏给自己断袖的弟弟做小妾!”
话音一落,全场炸锅,站在一旁的杨砚青五雷轰顶,开始摸兜掏速效救心。
作为墨踪大师的铁杆粉,他清楚记得自己曾经是如何口含救心丸才把跟墨踪有关的一切野史读完,墨踪在他心中一直是神般存在,又怎会相信荒诞的民间杜撰。
这小兔崽子,我让你当众瞎忽悠!
没等男生讲完,憋紫脸的杨砚青抬腿一脚把讲台下电源老窝端了,没料阶梯教室也随之一片漆黑,杨砚青浑身发麻可能触了电,而等他再醒来时就到了现在的鬼地方。
杨砚青:“……”
身体逐渐恢复的杨砚青意识也清明了,在将所有事捋了一遍后,蹭地站起身跳开了两米远,只因红蜡曳曳洞房幽幽,一位头盖喜帕男人身型般的新娘子坐在床头。
擦,我特么到了阴间?
这不扯犊子么,我一个先天心脏病最后死于触电?
杨砚青下一刻又发现新娘捆在身后的胳膊从侧面看过去,右边袖口处竟没有手!
杨砚青狠退一步撞上圆桌,鎏金茶具瞬时发出脆响声,回头一看,茶杯底部明晃晃印着四个金字:沙州曹家。
杨砚青:“?”
对这几个字再熟悉不过的杨砚青嗖地抄起一个茶杯当即傻眼。
在一千年前的大汤时期,敦煌、晋昌等十来个郡合称沙州,一直被曹氏政权把控,而曹氏领袖也被汤朝皇帝册封为节度使王,即地方军政长官,自然就是沙州地区最大权贵。
杨砚青之所以对曹家颇为了解,一是因为他是壁画系老师,知晓大汤时期最富盛名的官办画院“敦煌画院”即曹家出资设立。
另一个则因画院院长曹大祭酒正是野史记载中残害墨踪的罪魁祸首,还有那糟蹋墨踪的伤风败俗的断袖弟弟,更是败类中的败类。
杨砚青快把杯底盯穿,耳边不由回响起触电前听到的最后一段话:“大祭酒为羞辱墨踪把他赏给了自己断袖的弟弟当小妾!”
杨砚青:“……”
方才那个小厮的话也回荡耳边:“大祭酒的人还在外头盯着,熬过今晚洞房花烛,明儿就把那臭和尚送柴房去。”
卧……槽……
杨砚青手脚冰凉,愣不敢再瞧床上新娘,嗖地撂下茶杯窜出屋,一把抄起门口小厮,狠咽了口吐沫佯装镇定,“大,大祭酒……曹祭酒在外头?”
小厮鸡啄米似地点头,“是的少爷,大祭酒的人还在外头呢,怕是要守到天亮了。”
杨砚青:“……”
忽然脱力的杨砚青抓住门框才勉强撑住身体,声音掩不住发颤,“那,那墨,墨踪……”
“少爷放心。”小厮倏地挺起胸脯,“小的早把墨踪收拾净了,伤口也包好了,送来时一滴血没流,绝没脏了院子。”
杨砚青:“……”
完,完犊子……那新娘真是墨踪!
杨砚青颤抖地将手伸向裤兜掏速效救心,却僵在溜光水滑的衣袍上掏了寂寞,随后整个人泄气皮球般顺着门框滑到地上。
“少爷!”小厮吓破声,立刻搀起杨砚青,“少爷您别吓我,小宝这就扶您回屋歇着。”
迈进房门后杨砚青双腿如灌铅般一步走不动,拼命低着头,好像不往屋里床上看新娘就不在一般。
杨砚青发现自己好像并没因触电穿来古代而害怕,倒是因野史成真感到恐惧,一想起墨踪空空的袖口只觉呼吸都困难。
一代画圣才貌双绝、挥毫天下,竟真的遭过恩师背叛,被断手残腿,又赏给个断袖糟蹋,也活该那断袖最后被墨踪一刀封喉,脑袋挂上城头足足五年!
下一刻杨砚青只觉后颈冒起凉风。
杨砚青:“……”
我特么穿成谁不行非穿成瘪犊子断袖!
杨砚青默默叹气,难道是因为自己跟那人名字相近,再加上曹砚青暴脾气,自己脾气也臭?
“少爷怎站着不动?快回屋躺着吧。”小厮忽然哦了一声猛地掳起袖子,“对了,小宝先把墨踪带出来让护院抽他几十鞭子多弄出些动静,再让他在外头坐一宿,省得您看他心烦。”
说罢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被杨砚青一把薅了回来伴随一声怒吼:“滚,给老子滚犊子!”
小厮一愣,吓得哧溜一下窜出屋,都没听懂少爷骂了什么,估计是又学了骂人新词儿,但少爷为何发火却搞不懂。
杨砚青一时也觉得自己脾气好像又见涨,心里的火根本搂不住,可谁怪那小厮竟让人用鞭子抽打墨踪,还嫌自己脑袋挂城墙不够久?
杨砚青在深吸一口气后,这才转身透过青纱看向了里屋,墨踪依旧静坐在床榻上。
难以想象那红色身影就是自己从小到大崇拜的偶像,也是唯一的偶像。
瞧着墨踪的身影杨砚青心里陡然冒出强烈的保护欲和使命感。
我绝不再让墨踪受伤,否则就不配做一个奔三张东北老爷们儿!
杨砚青掸掸身上尘土挺直了腰,刚迈出两步心跳又猛地飙高,胃里一阵翻滚。
擦,没出息玩意儿,不就是见偶像有啥紧张的,偶像也是人,况且墨踪这会儿不也就二十出头还没自己岁数大。
杨砚青自我安慰,脸上却火烧火燎,在调整了好几次呼吸后终于又挺起胸膛朝里屋走去,却在路过一面描金镶珠的大铜镜时来了个急刹车。
杨砚青:“……”
镜子里那丫头片子是谁!
只见镜中亭亭立着一位俊俏少年,粉嫩面庞圆润如美玉,一抹樱唇绛似春晓花,此时绯红冕服加身,竟分不清是国色佳人还是粉面傅郎。
完犊子!
杨砚青一巴掌糊到脸上。
咋又缩回十七八了,特么曹砚青为啥跟我长一模样!
杨砚青不愿回到青春时期是因为那会儿就算剃光头都能被认成大姑娘,而此时镜子里锦衣玉食的曹砚青更是一张婴儿肥的娃娃脸!杨砚青随即对着镜子苦笑一下,当即被自己甜得直嘬牙花子……
杨砚青:“……”
好不容易练出的肌肉块子全没了,特么一朝打回解放前!
杨砚青捂着脸撇开头彻底蔫儿了,再往里屋走时都觉今后的爷们儿气质肯定受影响,甚至不愿以现在面貌去见偶像,可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在颤悠悠掀起最后一层青纱后,杨砚青腿还没迈进去就再次僵住,只因墨踪的红盖头不知何时掉在地上,霎那间二人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