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韩在黑板上行云流水地写出自己的名字，随后将粉笔一掷，稳进笔盒。
她敲了敲黑板，道：“我的名字。”
班里总会有些想在开学第一天给漂亮女孩留下深刻影响的男生，搭话道：“你是不是爸爸姓杨，妈妈姓韩啊？”
“不是，”杨韩摇了摇头，纠正道：“我没有妈妈。”
全班沉默了一下。
那男生可能没见过自己祖安自己的，剩下的话噎在嘴里，一会儿过后明白自己可能不小心戳了人家的痛处，便闭了嘴。
班主任也吃了一下惊，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杨韩的学生资料，上面的家长姓名以及联系方式明明写了两个。
杨韩沐浴着众目睽睽，走回座位，下一个同学继续上台介绍，班里的氛围才稍微缓和一下。
她的同桌戳了戳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有事吧？”
杨韩谢了她的关心，道：“当然没事。”
她的同桌叫许嘉，扎着双马尾，架着一副几乎占了半张脸的的大号圆框眼镜。
她见杨韩并不在意，松了一口气，激动地问道：“今天来宿舍送你的是你哥哥吗？”
杨韩：“是我爸爸。”
许嘉惊讶道：“你爸这么年轻啊！”
杨韩哭笑不得：“他即将要奔四了。”
杨韩.正估摸着许嘉的嘴里能不能塞下她的一个拳头，许嘉便偷偷摸摸地从书桌边的包里摸出一块手机，小声招呼她凑过来，锁屏一滑，界面正停在相册的一张照片上。
上面是一个身穿白色体恤的男人，在蹲身收拾一些日用品，一角坐在床上优哉喝饮料的杨韩也入了镜。
杨韩一挑眉。
许嘉又滑了几张，拍摄角度各有不同，但是没有一张有瑕疵。男人沐在被窗户割成小方格的阳光里，白皙干净得像个隔壁音乐学院来的背着吉他的男孩。
许嘉最终停在了一张特写上，自己没忍住捂嘴叫了一声。
杨韩：“冷静。”
一位同学介绍完全班响起掌声，将许嘉情不自禁的叫声藏了下去。
等下一位同学上台，把目光吸引过去之后，又继续跟杨韩道：“这颗痣真的是绝了，眼睛中下方这颗……我的天呐。”
她道：“这张照片在我们姐妹群里传疯了，他们问我哪里的小哥哥，我说好像是你哥，居然是你爸……你家长联系方式是多少？急求。”
杨韩语塞。
我把你当同学你居然在觊觎我爸。
见她不说话，许嘉一撇嘴，笑道：“你不说，我去翻学生资料了啊！”
杨韩心想，敢在课堂上偷拿手机的勇士这这又怎么不敢。
于是她笑道：“那好吧，你别传出去啊。”
杨韩撕了一张便利贴，写下一串号码，边写边说：“他这个人有点骚，你别被他毒到了。”
许嘉：“……？”
……
杨韩不住宿，近晚的时候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漂出校门，看到熟悉的车牌号。
她探头，看到驾驶室里的侧脸之后，笑了，奔过去一头钻进副驾驶。
杨末一手扶在方向盘上，偏头看了她一眼，叹气道：“跟只猴一样。”
杨韩嘻嘻笑道：“爸爸，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杨末启动汽车，一边看着反光镜拐弯，一边淡淡道：“放假一天。”
杨韩想起许嘉的话，盯着他的眼下痣看了一会儿，砸了砸嘴，道：“今天有同学问我要你的电话号码。”
杨末看她一眼。杨韩笑道：“没关系，我把韩时雨的号码给她了。”
杨末：“聪明。”
副驾驶座上的女孩骄傲地仰起头来道：“也不看看这是谁女儿。”
杨末嘴角弯了一下，说：“今天去奶奶家吃饭。”
他又询问了一些她在学校里的事，得知一切顺利之后，又对她道：“你的橱柜上的锁有些不好用，回头报修一下。”
宿舍内务一点没干的杨韩：“哦。”
“你们那个床铺垫有些发潮，我放在外面晒了，你拿回来了吗？”
杨韩：“忘了……”
“没事，明天别忘了，要是你还觉得睡着不舒服，给我打个电话，我让人给你送过去床新的。”
杨韩：“哦哦。”
“毛巾给你放了四条，不一个颜色的，不要用混了。”
“防晒霜之类的给你放在了书包外侧的袋里，随时可以用，里面还有一些头孢和布洛芬——止痛药能不吃就不吃。”
“卡里给你冲了四百块钱。开学第一个周在学校里吃饭应该够用了，不够记得打电话。”
杨韩“哦啊嗯”地接应不暇，杨末几乎什么东西都为她考虑到了，她摇了摇腿，稍微打断了杨末一下，道：“爸。”
杨末：“嗯？”
“韩时雨到底是怎么追到的你，”杨韩抬头看着他，“我实在不知道他那个脑子，能想出来什么你想不到的。”
杨末：“……”
……
杨韩进门，被劈头盖脸喷了一身彩带。
她把遮眼的那条最大的红绸带从脸上拿下来，不用想就知道第一眼看到是谁。
韩时雨也穿着一个T恤，图案看来还是和杨末配对的。
他道：“恭喜小杨升入高中！”
他脚边的柯基摇着小尾巴嗷叫。
杨韩烦躁地抓去头上的彩带碎屑，看起来一点也不惊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韩时雨啧了一声，说：“臭丫头你这是跟大老远跑回来给你庆祝升学的爸爸说话的语气吗。”
杨韩为了哄他开心，换上了一副惊喜的表情，重新道：“哇，你来了！”
韩时雨满意道：“这才对。”
杨韩继续面无表情。
说完他的目光转到杨末身上。杨末为了不被他的彩带波及，刚才撤出了老远，现在正在门口换拖鞋。
韩时雨想凑上去索吻，行为举止像那只跟在杨韩后边摇尾巴的短腿柯基。
他笑道：“你的大宝贝已到货，需要你签收一下。”
杨末向后一躲，想避开他献殷勤的脑袋，但是这厮并不如柯基腿短，将长腿一抬，手臂一撑，像只八爪鱼一样将他困在鞋柜边。
杨末冷漠地看着他这傻.逼大宝贝。说道：“退货。”
韩时雨摇头：“货到不退。”
他就这么和杨末僵持着，直到后者叹了一口气，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八爪鱼才从墙上下来，改成黏在他身上。
杨韩好像早就习惯了，视而不见，对着厨房喊道：“奶奶！我来了！”
韩时雨的母亲也姓韩，韩母探出头来，笑了笑，道：“杨杨来了啊。”
杨末正在努力地将韩时雨从肩头上扒下去，叫了声：“妈。”
韩母应了一声，他知道今天杨韩开学的一切事物都是杨末打理的，于是说道：“末末辛苦了。”
韩时雨说道：“妈，你别叫他末末，他嫌弃。”
杨末啧了一声，把韩时雨从肩上彻底扒开。
杨韩抱着柯基在吃桌上切好的水果，给韩时雨补了一刀：“爸他不是嫌弃称呼，他是嫌弃你，你心里还没有个数吗。”
杨韩的脑门成功地获得韩时雨的一个大爆栗。
……
杨韩性格开朗豪爽，还有一些天然呆。
对于杨末她还会有对于父亲的尊重，但是跟韩时雨相处完全是脱了绳的风筝，放飞自我。
开心了就喊声爸爸或者帅哥，不开心就直呼其名，平常就喊声老韩。
晚上吃火锅，韩时雨知道女儿喜欢吃肉，几乎买了一桌子的肉食。他不放心包装肉，买来新鲜羊肉自己切。
杨韩开心了，赏了个脸，叫了声帅哥。
杨末将涮好的往韩母和杨韩碗里搁，杨韩就挑出来肥肉往韩时雨碗里搁。
韩时雨切着肉，对杨末道：“你让她自己捞着吃，别惯她。”
说罢往杨韩碗里塞了一筷子蔬菜。
杨韩不满地将那绿色地一片夹回他碗里。
韩时雨的碗里被杨韩捣鼓得白花花又绿油油的，实在让人没什么食欲。
杨末叹气，说道：“杨杨，不要往他碗里塞了。”
杨韩这才听话：“哦。”
她转头把吃食放在她腿边摇了半天尾巴的柯基碗里。
韩母是一个温柔又高雅的女士，她的眼纹里也藏着笑意，眼中映着雾气腾腾的热闹，关切地问道：“今天在学校还好吗？”
杨韩塞了满口，含含糊糊地答应道：“挺好的，班上有好多有趣的人。”
她将嘴里的吃食咽下去，继续说：“我宿舍里的和班里的人都夸我爸长得帅，七八个问我要号码的。”
韩时雨将切好的肉划拉进锅，打断道：“你让她们死了这条心。”
杨韩看着他，说：“我给的是你的号。”
韩时雨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道：“漂亮。”
杨韩又说：“他们问我，你是不是爸爸姓杨妈妈姓韩啊……我也仔细寻思了一下，觉得你们给我取名的时候，是不是有点草率。”
韩时雨：“不瞒你说，当初我们的备选有杨韩和韩杨两个名字，经过激烈的角逐之后，选择了前者。”
杨韩奇怪：“激烈的角逐？”
“就是抓阄。”韩时雨道，“抓了许多轮，终于两人抓到一样的名字。于是你就叫杨韩了。”
抓阄抓出来的小杨报复性地给韩时雨碗里夹了一块姜。
杨末继续问：“那你怎么回的。”
杨韩：“我就说他错了啊，我又没有妈妈。”
杨末的动作滞了一下，眼神落在杨韩身上许久，端起了手边的白开水，喝了一口。
杨韩笑着说：“最好笑的是，班主任单独把我叫过去，很严肃地和我说，”杨韩学着班主任的语气，“就算跟妈妈闹矛盾，也不能公然说这种话。”
她的笑容也传递到了韩母脸上，她说道：“你觉得开心那就是最好的。”
……
杨末是一个程序员，半辈子都要和电脑和代码打交道，养成了做每件事都细致入微的性格。
虽然说今天没有什么工作，但是他一天不打开电脑浑身难受。
他望着笔记本的屏幕，直到韩时雨洗完澡回来，他才将电脑放在一边。
韩时雨奇怪：“平常我不关灯你不关电脑，今天怎么反常了？”
他穿着浴袍跳到床上，把吹了但还是有些湿得脑袋放在杨末大腿上，笑道：“你果然还是想我了。”
杨末看着他，不说话。
韩时雨道：“我只能在家里待两天，然后回北京一趟，上一次那个项目没谈妥，结果手里的一个还出了问题。”
杨末：“那个直播软件的没收购成功？”
韩时雨：“嗯。”
“我觉得极讯的社交软件里的直播功能就已经不错了，没必要非要一个独立直播app，”杨末道，“但是如果你真的想做这一方面，开发不难，我当总工程师，你给我团队，我给你做就是了。”
韩时雨笑了笑，道：“哇，哥好宠我。”
杨末皱眉，把他从腿上推下去，道：“我跟你说正事。”
韩时雨道：“我主要是看中了它的流量和用户粘性，不是能不能直播的问题。”
他吻了一下眼前人的脸颊，道：“不说工作的事……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杨末叹了一口气，说：“你为什么不让杨韩出国上学。”
中考的时候，韩时雨想让她去一个国内普高，最好是住宿的那种。
但杨末怕杨韩不适应，就和他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改成通宿，晚上可以回家。
韩时雨哭笑不得：“你不是怕她不适应吗？出国的话，水土和文化的差异更大。”
杨末叹气，盯着他说：“我怕的不适应，是指她对于……周围同学的观念。”
他们是同性家庭，杨韩是领养的。
这两点在传统的中国家庭看起来非常突兀刺眼，杨末一直怕身边人的歧视会伤害到杨韩。
让她每天都能回家，也是为了及时的发现她的一些不好的情绪。
杨末想要的是把杨韩保护的密不透风，恨不得给她写一段无人可破的防火墙程序。
韩时雨道：“她总是要面对的。”
“我也想让她开心，”韩时雨认真道，“但是我想要的是，她即使处在他人的尖锐目光中仍然能够毫不在乎的开心自在，而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的狭隘乐观。”
杨末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她小学、初中都有过这种经历，虽然她不说，但是我怕她心里会介意。”
“这不是还有我们嘛。”韩时雨的特点就是心大，这一点杨韩紧随他。
他凑到杨末跟前，委屈巴巴道：“你干嘛一直只关心小杨，我呢。”
“……”杨末道，“滚开。”
韩时雨抓住他的手腕，笑道：“哥，我都一个月没开荤了。”
杨末：“今天的肉没吃够吗。”
韩时雨道：“那些能比你爽口丝滑入口即化吗。”
杨末：“……”
极讯科技有限公司的董事会主席兼总裁在家里是个幼稚又少女的三岁小孩，这话说出去大概没人会信。
这厮缠上他之前，杨末就知道明天上午得请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