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新夏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虞深,是在自己租住的公寓楼下。
那是今年三月底的某个周日,难得想睡个懒觉的苦逼社畜被临时喊去公司加班,忙完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苗新夏早饭午饭都没吃,饿得两眼发昏、走路发飘。
从公司到地铁站大约一刻钟,苗新夏靠毅力撑了五分钟,然后就再也走不动了,坐在花坛边的树荫下,思考着要不要先点个外卖来吃。
就是不知道定位在一棵树下会不会被商家当作恶作剧,不给他送。
其实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面店,苗新夏算是那里的常客,味道非常不错。但他现在是真的一步也走不动了,再走就得晕。他可不想上明天的本地热搜,要脸。
但这么捱下去也不是办法,早晚还得晕。
苗新夏觉得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好像横竖都只能躺平上热搜了。
然而其实也就两顿没吃而已,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突然虚弱成这样。
见了鬼似的。
现在就是想吃汉堡薯条炸鸡冰可乐牛杂面章鱼小丸子炸小鱼干……啊,炸小鱼干真的太香了,苗新夏想,脆脆的,一口一个,咬下去咔嚓咔嚓的。
光是想想就流口水,甚至好像都能闻到那个香味了。
等等——
好像真有炸小鱼干的香味……
苗新夏猛地睁开眼,发现离自己50来米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辆移动小推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正握着一双很长的木筷子在……炸小鱼干!
这特么就是绝处逢生柳暗花明天上掉馅饼神仙救狗命!
本来虚弱得随时有可能倒下的苗新夏突然爆发出一股洪荒之力,前一秒还瘫坐在花坛上,下一秒就出现在了炸小鱼干的小推车前,速度快到只看得见一道残影。
接着中气十足地喊:“老板,给我一袋小鱼干!不,三袋!”
小鱼干老板眯了眯眼,笑得相当和善:“好嘞。”
吃到小鱼干的苗新夏满血复活,一路哼着歌,加班的不爽也在咔嚓咔擦的脆响中烟消云散。
老板炸小鱼干的手艺据说是祖传的,比苗新夏吃过的所有小鱼干都好吃,连着吃完三袋还意犹未尽,还想再吃。
明天路过的时候要买五袋。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苗新夏心想。
当时他正抄近路走在一条巷子里,出去之后再走个几百米就是他租住的公寓。
眼看着就要到巷子口,苗新夏知道那里有个垃圾桶,就把手里的炸鱼干纸袋卷巴卷巴,预备丢进垃圾桶里。
然而就在那时,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痒痒的,那种痒和夏天被蚊子咬一口大包的痒不一样,更像是从身体里面泛出来的,每个毛孔都是痒的。
苗新夏下意识去挠,可哪哪都痒,根本挠不过来,甚至连喉咙也开始痒了,苗新夏试着清了清嗓子,结果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软软的:“喵。”
苗新夏:???
苗新夏懵了一瞬,哪里来的小猫咪?
他脑袋转来转去,四处找那只小猫,但巷子里除了他自己之外,蚂蚁都没有一只,更别说小猫咪。
苗新夏更懵了。他身上还是很痒,而且好像开始发烧了,整个人烫得像刚从沸水里滚过一遭似的,脑袋晕乎乎的、走不动道。
有毒吧。
不是小鱼干有毒,就是我这个人有毒。苗新夏心想,好不容易躲过了饿死,现在就要烧死了。看来今天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字。
苗新夏有点绝望,他闭了闭眼,决定下周去庙里求个平安符,最近估计在水逆,简直诸事不顺。
再睁眼的时候手里的纸袋突然掉到了地上,伴随而来的还有金属物坠地的声音,苗新夏左右打量了几眼,然后发现自己好像变矮了。
什么情况?
“喵?”
怎么回事啊?!
“喵喵喵?!”
苗新夏彻底傻了。他明明是想说话的,结果无论想说什么,一出口就是一声“喵”。
喵你大爷啊!
苗新夏抬了抬手,发现一只毛茸茸的猫爪子,苗新夏动一动腿,发现的还是一只毛茸茸的猫爪子,苗新夏……苗新夏还长出了一条会卷来卷去的猫尾巴。
所以其实根本没有喵喵叫的小猫,苗新夏自己就是小猫本猫。
苗新夏觉得自己应该是晕倒了,现在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过不了多久他大概就会在医院里醒来,到时候就会看见周大胖在他病床前咔嚓咔嚓啃苹果,一切就正常了。
周大胖是苗新夏的好朋友,他俩是大学室友,毕业后还一起租过房,就是现在他住的这套公寓。
只不过后来周大胖交了女朋友,就搬出去住了。
这么安慰了自己一番,苗新夏心里好受多了,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猫爪子,发现自己的衣服裤子落了一地,之前听到的那声金属音,就是他皮带卡扣砸在地上的声音。
苗新夏走到墙边,跟面壁似的盯着长满青苔的墙壁看。
撞、还是不撞?
根据他以往做过的那些噩梦的经验:被鬼吃掉、被投进湖里窒息、被从数十层高楼推下去摔死……的时候,噩梦就会醒。
所以如果他现在撞墙的话,说不定也可以醒过来。
要不撞吧。
反正做梦也不会疼。
总比现在这个鬼……猫样子好。
苗新夏深吸了一口气,踩着猫爪子退到墙壁的另一侧,然后闭上眼睛,猛地朝前撞上去——
咚——
一声沉重的闷响之后,苗新夏东倒西歪的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脑袋好像被人开了瓢,二十四年学过的所有词汇都不足以形容这种疼。
紧闭着眼睛都觉得眼前冒着金星,有点想吐。
“喵。”
缓了很久,苗新夏才用力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睛。
苗新夏抬一抬胳膊,猫爪子还是猫爪子,没有变回去。苗新夏动一动腿,猫爪子还是……
苗新夏窒息了。事到如今他没法再欺骗自己,他就是变成了一只猫。莫名其妙却又真实发生了。
“喵。”脑袋好疼,是不是撞出包来了。
“喵喵。”现在可怎么办,就我这样子,连家都回不去啊。
“喵喵喵。”这地方应该没有监控吧,要不然大变活猫,我会被抓走做研究吧?
苗新夏生无可恋的在墙角边趴了一会儿,认了命。
然后费力地、一件件地把他的衣服、裤子拖到小巷子和公寓之间的一栋烂尾楼里。
烂尾楼前是苗新夏刚念大学那一年开始开发的,楼建到一半,开发商卷款跑路了,后来有人想接手,不到两个月也破产了。
那之后大家就传那地方邪门,谁动谁倒霉,这栋楼就这么一直“烂”在了这里,连拾荒老人都不愿意过来。
苗新夏之前当然也是不敢独自过来这边的,虽然从这里走的话离公寓更近。
不过第一次搬过来的时候他还真走过,那时候没听过“烂尾楼的传说”,晚上和周大胖撸串回来,想赶近路就过来了这里,结果两个人差点被吓尿,从此以后听见烂尾楼三个字就起鸡皮疙瘩。
一生的噩梦。
其实倒也说不出具体哪里恐怖,反正他们没撞见什么脏东西,但就是恐怖。
不过今天苗新夏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都已经大变活猫了,还怕什么烂尾楼啊。
说是这么说,心里其实还是发怵,所以在把东西藏好之后,苗新夏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了烂尾楼,然后跑去之前买炸鱼干的地方。
直觉告诉他,自己变猫和那几袋小鱼干脱不了关系,没准真是小鱼干“有毒”。
可等他过去的时候哪还有什么炸鱼干的小推车,那地方空空如也。
苗新夏在四周转了很久,也没找到小推车和炸鱼干的老板,倒是差点被几个熊孩子捉住,吓得他毛都炸起来了。
苗新夏没办法,只能原路返回,可他有家难回、无处可去,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巷子和小区门口来回晃悠,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
——我还能再变回人吗?变不回去的话是不是就成没人要的流浪猫了?
——明天九点钟以后经理看不见我,我离被炒鱿鱼也就不远了。但都已经成猫了,开出就开除吧,一只猫猫也没法工作。
——老苗同志和老何女士打不通我电话的话会不会着急?会不会从老家赶过来找我、会不会报警?如果我以一只猫的样子跑到他们面前,他们能认出我吗?
——我们这片区有没有抓流浪猫流浪狗的,我会不会被送去人道毁灭?
……
苗新夏想了很多很多,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己公寓楼下。
楼下停着辆小蜜蜂搬家公司的货车,两个胸口印着小蜜蜂的工作人员从苗新夏他们那栋楼下来,后面好像还跟着第三个人。应该是搬过来的新邻居。
苗新夏兴致缺缺地瞥过去一眼,再要收回目光时,整只猫……顿在了原地。
虞深。
他看见了虞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