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南野来得早,在咖啡店找了个安静位置,抽了一根万宝路,终于看到玻璃门被人推开。
一个男人迎面走来,当看清任南野的脸庞时不禁心下一叹:“真人的样貌也太出挑了。”
他微敛神色,伸手笑道:“你好,我是秦逸。”
秦逸眉目优柔,戴着金丝边眼镜,端的是书生气质。窗外阳光透窗而过,点在他镜片上,像一颗极小的星子。
“谁?”名字熟悉,但任南野想不起来。
“韶坊卫视的,”秦逸脱下昂贵的羊毛大衣,交给侍应生:“我们新闻中心的主任之前给你打过电话了吧。”
任南野点头:“你们主任没来?”
说着任南野抽出第二支烟,叼到唇边,咔擦一声,打火机发出橘红星火,烟圈在他眼尾处打了个旋。
“他在路上,”秦逸低头看表:“应该快到了。”
任南野不在意地哦了声:“找我什么事?直说吧。”
“我听过你的播客,”秦逸有意特指:“两年前11月23号那期。”
这档声音节目叫《时代角度》,是互联网媒体,聚焦社会民生,什么迁地赔款、工业污染、教育就业等等,堪称新闻百家烩,但收听率一直不咸不淡。
三年前,任南野的东家——水墨卫视大刀阔斧推陈出新,在保留严肃新闻的前提下,接通观众来电互动环节,节目的热度一时间涨了不少。
播客改版后需要好嗓子,最好能令人耳目一新。
当时的监制听遍了各色声优,甚至还找了圈内有名的播音员,但他都不满意。
监制身边的助手正好认识任南野,他当时负责单位自制的十点档晚间新闻,任南野是现场连线记者,监制看了一期,当下就被那嗓音打动了。
任南野声音和专业出身的播音腔不同,低沉音色中略带沙哑,更像慵懒吟唱的歌手。
但既然播客要破而后立,那么声音当然也要别具一格。
就这样,任南野步步高升,成了《时代角度》的接班人。
11月23号那期节目可谓惊心动魄,来电接听环节,一位市民直接将省级的医疗纠纷告到全国观众面前,偏偏还是直播,导播切换得不及时,差点酿成现场事故,幸亏任南野急中生智,巧妙地化解了那场危机。
那期节目一经播出,他频繁出现在圈内各大论坛的次数不亚于学生时代的表白墙。
“所以呢?”任南野偏头,朝另一侧吐出烟圈,转回来看着秦逸,等他往下讲。
“我们策划了一档新的访谈类节目,正在找出镜记者,”秦逸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有兴趣试试么?”
“记者?”任南野掸落烟灰,玩世不恭地笑,“我早就不干了。”
“角度是一档好节目,不过我那也不差,”秦逸倒也不生气,只是说:“下个月3号,台里要举办慈善拍卖会。这是邀请函,你过来一趟,再决定要不要拒绝我。”
米白色的卡片,周边镶了一圈金线,暗藏奢靡而低调的华贵。
嚯,挺有钱。
手指碰到纸张边缘,发出轻微响动,不过一瞬间,就被更大的推门声淹没。
“不好意思,来晚了。”
后方传来脚步声,听见动静,任南野回首。
他抬头,才看清了缓步走来的男人,正巧玻璃窗外打进一抹流光,照得男人周身散出丝缕光晕。
像天外来客。
两束视线在空中对接,任南野眼睫微颤。
其实他不在意外表这种东西,皮囊不过是上帝赠送的一份傲慢又愚蠢的礼物,可是那一刻,任南野清晰深刻地感受到了皮相带来的冲击力,来人简直明晃晃地乱了他的视线。
那男人唇红齿白,微长的头发半扎,露出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左耳戴着一枚孔雀蓝的钻石耳钉,身上那件剪裁精良的驼色大衣一看就知道是高级货,包裹在薄毛衣里的肌肉微微起伏,宽肩窄腰,一双大长腿很是吸睛。
这男人不止长得好看,还很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随着走近的步伐,看见任南野时,来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随即就消失无影。
秦逸招手,转头朝任南野介绍道:“这就是我们新闻中心的主任,宋玉风。”
他风尘仆仆,向任南野颔首。
“抱歉台长,”宋玉风落座,说:“阳广路发生了车祸,三辆车连续追尾,在那堵了一阵。”
秦逸一脸惊恐,连忙问他有没有事。
台长?这两个字让任南野挑眉。
跟宋玉风比起来,秦逸不太像领导,尤其两人并排而坐,秦逸自身气场无形中削弱了不少,就像珠玉和璞玉,前者光彩照人却流于表面,后者朴质天然却暗藏锋机。
任南野指尖的香烟徐徐燃烧,浅灰色的烟雾浮动在空气里。
他总觉得宋玉风似曾相识。
对面那两人谈论路况以及车祸的严重程度,宋玉风看似专心,余光却扫过任南野,那双含情眼像黑曜石,眼尾上挑的弧度引人遐想。
匆匆一瞬间,宋玉风朝他勾了勾嘴角,笑意清浅,犹如浓重夜色下拂过海岛的风。
视线交错,对上那双过目不忘的眼睛时,任南野想起来了。
去年春天,他俩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