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活着?
你本不该存在……
你该死……该死!
“是你毁了我的一生!”
“你身上流着肮脏的血!你不该存在!你毁了我的一生!是你!”
“我本该是皇后!我本该是皇后!是你害了我!是你毁了我!”
癫狂的女人将浑身青紫的少年狠狠撞地在墙上,一面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眼眸中布满了殷红的血丝。
猩红的血水顺着少年的额头流下,他没有哭,那双眸子之中仅是死寂与麻木,他看着女人丑陋的样子,他想,就让他死在这里吧,这样黑暗的一切就结束了……
“他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女人又哭又笑,然后恶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掐死,哭得悲凄,笑得疯狂,“只要你死了,我就还能和他在一起……哈!只要你死了,你死了我就能和他在一起!!……”
女人的手越来越紧,死亡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
他想,一切或许就要从此结束了……
不!
他不要死在这个女人手上,不要死在这个肮脏的地方,这里的一切一切都是脏的!
一抹狠厉从少年的眼眸之中闪过,在最后那一刻,他掏出了藏在身上的短刀,再没有留情地刺向了女人的胸膛。
女人抽搐了几下。
死了。
倒在地上。
猩红的血水流淌下来,一直顺着门前的台阶流到院子里的地砖上,积起一块殷红色的血洼。猩红的血水喷涌起来,溅在他的衣服上,在那灰黑色的面料上留下以片深色,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片血红……
他坐了起来,放下了刀,走到外面,大雨倾盆而至,敲打在那汪血水上,溅起一片又一片血红的花,最后在那澄澈的雨水之中变浅便淡,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最后的亲人死了。
他笑了,在这大雨之中,也不知道他是否在哭。他不太后悔,也不知道再给一次机会他会不会杀了那女人。他走到湖畔,一点一点地想要洗掉自己身上的血水,渐渐地他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仿佛泄愤一般想要洗去他身上这令人憎恶的血统。
想他这样的人啊,就是生来的坏种吧……血统低劣的私生子!
他的父亲力主变法的寒门士子,被人陷害,而错误地和他的母亲老世族的嫡女有了错误的他。
他的父亲为了给他求一条活路,断了仕途与抱负,自尽在外祖父的面前。
他的母亲恨他,因为他断了她的鸾凤梦,令她半生青灯相伴。
他的外祖父恨他,怨他那低劣的血统给家族招来了耻辱。
世族怨他,因为他的父亲曾经扼住了老爷们的咽喉,妄图改变这世间的法度。
寒门恨他,因为他的出生,毁了那样一个才华艳艳的寒门政|治家,那黑夜中的星火终是在黎明前被掐灭。
甚至,那在最上面的帝王也恨他,是他亲手断了那孤独帝王此生知己,此生最爱的命,断了帝王心中的伟业,并为帝王心中的那人留下了万载的污名……
他啊,生来就是不详的,生来就是不被众人所期望的,生来就是一个阴谋……
确实啊,不该带着这肮脏的血,不该带着这肮脏的命活着……
他看着这澄清的水,有瞬间,他想,就这样结束了吧,就在今天,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再也不用看见这肮脏的,扭曲的,错误的一切了,都结束了……去结束这个错误!
下一刻,他只觉得雨小了,他抬头,一片荷叶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他微微愣了一下,才看到他身后站在有一个举着荷叶的青衣青年。
雨下得极大,青衣青年浑身也湿透了,唯独剩下一个干燥的发顶,即便是这般,青衣青年却不显狼狈,微微弯起的眉梢加上那带着散漫笑容的唇角,令他整个人都带着一种三月里头暖阳的温柔和暖和。
寂华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给自己打上一片荷叶,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一个人,就好像在一瞬间被这人身上的温暖所感染,心头里的晦暗被这片阳光照得寻不见了。
“春日里头的雨虽然算不上冷,也该打把伞才好。”青衣青年折了一片荷叶,笑着将手中的荷叶递给了寂华。
寂华愣着接过了那荷叶。
青衣青年看着他,眼眸之中带着光,似乎能够看穿着世间的一切,那般的温柔,那般的体贴,他摸了摸他的头,对他说,这世间的雨总是会停啊,在那之后便是彩虹便是晴空,为何不多等等呢?
那人走了,寂华远远地看着,他想着,这世间不是还有这样的一片荷叶么?或许不是那般的难受……
或许雨后是真的有晴空,有彩虹的……他应该等等……
他突然想活了,埋葬了那个女人,他逃了,逃离了这里,逃到了豫州温县——毕竟在那时代,每一天都会死人,一个被放逐的世家小姐和一个不被期望诞生的野种消失了,又有谁会去真正在乎?
知道的人或许只会拍手叫好,那个被他们放置的污点,终于在不知不觉之中消失不见了,这样家族的污点就不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