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二点,电竞少年正活跃的时刻。
BTB王牌狙击手兼队长边霖,嘴里叼了根烟,单手插兜,靠在走廊尽头的窗口,惆怅地眺望暗夜里凉白的灯光。
能不惆怅么?
就在两个小时前,他看见了一个记性再不好也忘不掉的人──罗……叫啥忘了,外号叫萝卜,他取的。
本来只是个试训生,现在已经一跃成为一队首发突击手了。
他亲自跟教练举荐的。
想到这儿,边霖一脸忧郁,嘴角抽了抽,唇边的烟也跟着一弹。
造孽啊。
作为国内顶级的老牌俱乐部,BTB基地的规模十分壮观,分部众多,深渊争霸的一队和二队隔了两层楼,寻常几乎碰不上面。
所以在见到人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最近训练赛表现尤为出色的突击手是萝卜,只知道对方的游戏ID在国服赫赫有名──Lure。
他寻思这么好的苗子送上门了,不能轻易放过,谁能想到会是萝卜那个变态?
要是实名制上网,他绝对会多洗两把脸,清醒清醒再上号,虐得他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萝卜这个人相当离谱。
他俩上高中的时候,学校只隔着一条街,台球室、奶茶店、网吧都是共用的。一个体校的老大,一个九流普高的老大,三天两头碰面,自然而然地杠上了。
虽然记不住萝卜的名字,但他能记住和萝卜的初遇。
开学不久,中午天气挺热,路过普高边儿上的奶茶店,有个不是很熟的漂亮妹妹在排队,见到他打了声招呼,说是请他喝一杯,其实就是让他帮忙插个队。
这么热的天怎么能让美女晒太阳,他当然欣然前往,同学们也十分体谅,和和气气地给他让了道儿。
正唠到什么时候去看电影,一个白面瘦猴双手揣兜,冷着张脸从校门口走了过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阵仗挺大,走在一起的有不少人,瘦猴身板单薄,跟高大威猛毫不沾边,但看得出来是带头的。
因为那气质让人隔着七八米就想上去蹬一脚,非常装。
他在这儿混了两年,两所学校出挑的学生都认识,但对这人完全没印象,显然是高一新来的。
不由腹诽,就这种走路鼻孔朝天的货色,放在他们体校,早就揍得爹妈不认了。
妹妹莫名其妙激动起来,凑近他小声炫耀:“霖哥你看,我们学校的新晋老大,前几天刚把高三的挑了,帅不帅?”
新晋老大?
普高扛把子是体训队的,他们放假经常一起打球,快一米九的大块头,壮得很,怎么可能挑不过这种玩意儿。
他还是没太把人放在眼里,不屑地笑,“哪儿帅了,这种弱不禁风的小白脸,老子一拳能打死十个。”
“哎呀,霖哥,我没说你不帅,不一样的类型嘛。”漂亮妹妹安慰完他,腼腆地又夸了一句,“罗哥那样的,比较招女生喜欢。”
这妹妹可真瞎啊,他想。
烈烈骄阳点燃了少年人的胜负欲,风中裹来的热浪烫得血液都沸腾了。
待瘦猴走到面前,他嗤笑了一声,好声好气地劝告:“你们学校要实在没人扛,我一块儿扛了吧,犯得着让根白萝卜出来扛,在外面挨揍不丢人啊?”
白萝卜斜过眼,定看了他一会儿,冰冰凉凉的眼神特别欠揍,“你在说我吗?”
“不然呢?”他问。
后面的内容他就不想回忆了,白萝卜不讲武德,不让回去叫人。
当街被群殴,仇就这么结下了,俩人一碰面就干,碰不上面也要想办法碰面干。
出乎意料的是,萝卜细胳膊细腿的,拳头却很硬,跟他打得有来有回,不分伯仲。
临行前,他知道以后没机会打架了,跟萝卜约了个父子局,准备为自己的热血青春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那傻B单枪匹马地来了。
他以为萝卜是想跟他单挑,正犹豫要不要报以多欺少之仇,结果人家把他往巷子里一推,顶着张即将上刑的死人脸,褐眸幽凉,喊了他一声“爸爸”,跟他告白了。
告、白、了!
他直接给吓裂开了。
在男女比例10:1的体校,他都没见过这场面。
当时想的是:靠,这世界上真的有男的喜欢男的!
他大脑空白一片,不知道说了啥,就记得用力推了萝卜一把,萝卜也没追他,他也没再回头,兄弟们问起他都没法开口。
边霖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觉得风吹过来有些凉,反手把窗户关小了点儿。
现在长大了,见了点儿世面,倒是也能接受这种现象。
但只限于这现象不发生在自己身上。
千里迢迢跑来BTB,总不能……还垂涎他吧。
边霖一阵恶寒。
哪有人打架打出感情的。
有病嘛这不是。
罗裕也觉得自己有病。
收到BTB经理的试训邀请后,他问了问薪资,包一拎就过来了。
作为一个成年人,他不可能和钱过不去,即便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前几天没见着边霖倒还好,下午见了一面,人就开始方了,面子大过天,钱也不香了。
操……
为什么想不开啊。
现在好了,合同都签了,宿舍也搬了,接下来就要和边霖同一个训练室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完犊子。
罗裕薅了一把自己的粉毛,那是他准备去理发店打工染的,为了融入新环境。
是的,学渣嘛,考不上大学只能去剃头了。
没想到BTB居然能看上他。
接触这个游戏只是因为看边霖的比赛,看着看着,自己也玩上了,结果玩进了BTB。
这么一想,边霖还挺废物,玩这么多年深渊争霸,到头来还得跟他这个只玩了一年半的同队。
罗裕一边儿在心中嘲讽,一边儿收拾好行李,然后把手往兜里一揣,漫不经心地朝训练室走去。
早死早超生。
其实他不喜欢边霖,或者说,从来没有过反应的他根本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冷淡,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后来才发现不是,他也可以有反应,只不过方式比较特殊。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事实,也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去找边霖,结果光告个白就把人吓成了那样,还好没来得及开口。
楼梯走到一半,罗裕闻到了一股烟味儿,下来后随意瞥了一眼:“……”
也不用死的这么早。
边霖穿着人模狗样的浅色T恤,站姿懒散,背靠墙壁,狭长的凤眸微抬,略显诧异地看着他。
修长的手指夹着即将燃尽的香烟,搁在窗槛上,烟雾冉冉升起,飘到了窗外边儿。
罗裕的视线掠过他闲斜着的长腿,落在色彩鲜艳的球鞋上。
这个牌子,边霖真是穿不腻,鞋底特别硬,踩在身上相当疼。
两人对峙着。
罗裕在想是不是该打个招呼,毕竟以后是队友了,不尴不尬的也不好。
边霖在想──卧槽,你千万别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