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痛痛痛痛....!!!”
李戎泽感到自己的骨骼仿佛被根根卸下,肌肉传来剜心的疼痛,肉体中渗出滚烫的血液穿过意识,灼烧着他的大脑,可他的躯体却只感到彻骨的寒意。他的手微微一动,闪过一个念头:“我在哪?我的枪呢?”意识未停,又是一阵剖骨剜心的疼痛袭来。他无法睁开双眼,痛觉遍布他的全身,贯穿着他的灵魂。
“我死了吗?”他又这样想,然后嗤笑,“死去的人怎么还会有知觉呢?哪怕只有痛觉。”
时间犹如静止,又仿佛一条涓涓细流,李戎泽也说不清过了多久,久到他已经习惯了那一波一波的痛觉袭来,久到他已经放弃纠结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去。
一道白光射来,李戎泽没有睁开眼睛,但他能感觉到骨骼仿佛在重组,身体慢慢变的温暖。耳边犹如失聪的寂静被打破,隐隐传来呼喊:“李戎泽,听得到吗?李戎泽......”
李戎泽试图回应,苦于没有力气,声音又变得嘈杂而疏远,好像捉迷藏的小孩没有找到好友,转而向另一边走去,越走越远,再也不会回来。李戎泽胸中郁结,他想大喊:“别走!我在这里!不要,放弃我。”
可是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惊慌间李戎泽想起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曾不止一次对他说:“戎泽,活下去。为了我,活着。”在耳鬓厮磨的时候,交颈而眠的时候,一次次的提醒着他,活着!
李戎泽涌起一股悲伤,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扯断了,他不能,他不允许,他要抓住这个声音,他曾经答应过某个人,要活着。
洁白的手术台前围着几个身穿隔离服的医生,手术台上躺着人刚刚经历了一场恐怖袭击,他是一名警察,在恐怖袭击中为了救人质,被炸弹震伤。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失去意识了,衣衫已经破烂不堪,身上除了大量的烧伤外,还有大大小小被炸弹爆炸时飞速外炸的弹夹割伤和穿刺的伤口。
手术台旁的心电测试仪提示着病人低迷的生命值,许烨当机立断,“除颤!”
助手迅速递过除颤器,将能量调至200J,许烨确认好胸腔的位置,毫不犹豫的将除颤器电极板贴近病人的胸壁,指挥道:“调到300J!”重复操作了两次,病人的心律终于有了微弱的起伏。
许烨松了一口气,眼前的男子脸上被血迹模糊,看不清面容,那一双眼静静幽闭的眼却勾起了许烨的关注。来不及细想,这个人的伤处太多,但最要命的是内脏有破裂出血的倾向。许烨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手术。
手术长达6个小时,下手术的时候,许烨高度紧张的精神终于放松,走出手术室时甚至虚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一边洗手一边吩咐助理:“安排住院部医生处理下外伤,心电图每隔2个小时记录一次。”
助理点点头,记下手术纪要,匆忙安排病人到住院部。
回到办公室,许烨从抽屉取出一些干粮,开始补充能量。他是急救科的医生,随时都有可能要上手术,所以常备了干粮果腹。许烨吃完面包,伸了一个懒腰,脑海突然浮现了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和紧闭的双眸。
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席卷而来,是在哪里呢?许烨思忖着。
他从医8年,各种惨烈的病患都看过,治过,但是没有哪一场手术,让许烨如此心慌,如此害怕自己失手就断送了这人的生命。
身穿白大褂的护士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人,一推开病房的大门,轻柔的说了一句:“大家好,医生来查房了哈。”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纷纷做出反应,为首的医生是许烨,他逐一询问病患的情况,一边的护士和实习生做记录。
走到李戎泽的床前,并没有家属在一旁,许烨微微一皱眉,“他的家属呢?”
小护士轻声回答:“36床没有家属,交钱的好像是他的同事,说是有事也先走了,请的护工还没到位呢吧。”
许烨看了看和缓规律的心电图和挂在点滴架上的病例本,上前轻轻拍着36床的肩膀,沉声道:“李戎泽,听得到吗?李戎泽?”
李戎泽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没有如愿睁开眼。
护士在旁边补充:“他昨天醒了一次,但是又晕过去了,值班医生判断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营养不足,于是给他挂了生理盐水。心率正常,血压正常,按理说这会儿该醒了呀。”
许烨点点头,伸手把李戎泽的手从被子里拉出来,触感冰的吓人。许烨一边用拇指的指甲反复重掐李戎泽的十宣穴,一边和实习生解释:“十宣为经外奇穴名。十宣穴的准确位置十分好认,位于人体十根手指尖,距离手指甲与手指肉边缘0.1寸,左右两边加起来共十个穴。刺激十宣穴可以用于急救昏阙,休克,癫痫等.....”
实习生们纷纷做笔记,有一个女生问道:“许医生,如果要刺激为何不用针尖,而用指甲?”
许烨给李戎泽换了一只手继续按:“因为他并不是紧急昏阙,只是因失血过多导致的短期昏迷,用指甲就可以起到作用。不熟悉的情况下用针尖也容易造成穴位错伤。”
提问的女实习生重重点头,众人又看着在许医生不到2分钟的“刺激”下,昏迷的病人缓缓睁开眼睛,不由的向许烨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李戎泽首先接触到的是刺目的灯光,他眯着眼,下意识的摸索着手里拉着另一只手,眼珠随着手转过来视线,看到许烨的那一瞬间瞳孔骤然一缩,手用力攥紧许烨的手。
许烨的手被莫名一抓弄的有点不适,但还是俯下身,询问道:“李戎泽,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李戎泽目不转睛的盯着许烨,嗓子干的发哑,他点点头。
许烨微微一笑:“很好,来看着我的手。”把手举过李戎泽的头顶,缓慢打着转。
李戎泽搞不懂许烨在做什么,他很想问,这是哪?为什么许烨是这幅打扮,这是新的任务吗?更重要的是,许烨的神情,仿佛是不认得他!但李戎泽不敢贸然说话,只能见机行事,听从许烨的指挥。
许烨看着李戎泽的双眼转了两转,强压下心中的异样,扭头对护士说:“术后反应很好,”然后掀开被子,对李戎泽安抚道:”我来帮你看看手术的创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戎泽愣了愣,摇摇头。
确认过伤口无感染无渗血后,许烨对护士说:“创口良好。稍后他的护工过来了,让他注意三天内不要下床,保持平躺。补充水份,最好吃些清淡的东西。”
护士一一记下,许烨对李戎泽点头示意就走了。
乌泱泱的一大群人也跟着走了,病房里的家属也开始稀稀拉拉的聊天。
“哟,许医生真是厉害啊,刚刚还晕着的呢,掐两下就醒了。”
“是啊,诶,我听那个护士姑娘说,许医生还没结婚呢,长那么精神的小伙儿,我都想给他介绍对象了。”
“没结婚啊?真的假的?三十好几了吧?没结婚也该有对象了。”
“昨天我问了小谭护士了,小谭说许医生单身。”
“嘿,那么大年纪,又是医生,长得又好看,怎么就没对象呢?别是有什么问题吧?”
“那不清楚了,现在的年轻人不都崇尚单身嘛。反正我看他挺好的。”
几个人说说笑笑,看上去很是熟络。
李戎泽偷听了一会,隔壁床的家属问他:“小伙子,你家里没人来照顾你呀?“
李戎泽皱了皱眉,他还有点搞不太清楚状况。
长期的卧底行动让他保持着高度的敏感,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昏迷前....
对,昏迷前他在执行一次秘密任务,就是把掌握到国民党最高特务机关的机密和活动情况,即时向党中央汇报,当时他的卧底身份是“光华电影公司“的一名演员。
敌军对根据地进行第一、二次“围剿”的时候,他所在的小组向组织准确及时汇报许多有用的军事情报,而且还拿到了当时敌军巨头顾顺被捕叛变的情报,有了他的情报,组织安全转移,避免了重大的损失。但是他也因此暴露了身份,遭到了北洋军阀的追杀,他逃亡了一个多月,最终还是被段祺瑞部下的靳云捉住了,并带回军中进行酷刑拷问。
李戎泽闭口不言,几乎把敌军所有的酷刑都尝了一个遍,终于惹怒了靳云,喜欢玩弄匕首,军刀。折磨人的把戏是推陈出新,应有尽有。最后李戎泽只记得,自己被靳云以类似凌迟的方式剜肉至死。
他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伤痕累累但却完完整整的身体,是梦吗?
隔壁床的家属看着李戎泽不回答,又打算发问,隔壁床的病人出言阻止道:“妈,他才刚醒,你让他休息一下。”
李戎泽咳了咳,隔壁床的病人又说:“李警官,你是想喝水吧?妈,你去帮李警官倒杯水吧。”
刚刚问问题的阿姨嗔怪道:“你这孩子,还使唤上你妈了。”说着就起身给李戎泽倒了一杯水:“小伙子,来,你一个人也不容易,喝点水润润嗓子。”
李戎泽当然不会客气,就着阿姨的手喝了一大口水。发哑的喉咙得到了极大的舒缓,他没有遗漏掉病友的话,李警官?是在叫我吗?
他想了想,终于开声问:“同志,你认识我?”
病友晒然一笑,“当然认识啊,李警官,你都上了警讯那么多次了。这次也是多亏了有你,才救了那么多的群众,电视上都播好几天了呢。”
警讯??电视??
李戎泽捕捉到这些陌生的字眼,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继续问:“这是在哪里?”
“京都第一人民医院。放心吧,王警官上午还来了,说是恐怖袭击案还没审完,赶着回去审,他晚点忙完会过来的。”
李戎泽脸色一僵,这些年为了执行任务,中华的土地他基本都走个遍,可是京都是个什么地方?看样子不像是外洋,应该还在中华。
“现在是什么日子?”李戎泽赶紧问。
病友不在意的看了一眼手机:“今天3月28日了。”
李戎泽有些好奇的看着病友手里的东西,病友看他仿佛不信,解开锁屏,“没骗你。你自己看。”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2021年3月28日。
李戎泽失神的看着,抬起手:“2021年?”
病友收回手机,终于有些奇怪的看着李戎泽,“是呀,李警官,你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