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蒋昱，那边那个不是你那便宜舅舅吗？”李叶正提着书包不老实的乱晃，无聊的四处张望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忙凑近了身边的蒋昱兴奋道。

蒋昱看手机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沉着脸：“我没有舅舅。”

“对......对！是那个倒霉蛋！”李叶打了个哆嗦，自知踩了雷区，连忙改口：“倒霉蛋今天又倒霉了嘿！”

话尾随着看见前面那个瘦弱的背影被推倒在地上而变得有些兴奋了起来，旁边并排走着的陆瑞田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想起什么来这才猛地闭上了嘴。

果然蒋昱自从看见这个人起脸色就没好过了。

“还去网吧吗？”陆瑞田问，去网吧的话就只有走这条路了。

蒋昱突然收了手机笑了一声，插着口袋大步的朝着前面的几个人走过去，说：“去啊，为什么不去？”

顾长安知道今天会有这么一顿打，从下午小测没给这几个同学答案时就知道了，所以他放学后也没急着走，因为知道不管怎么样这些人都要来找他一次，早来晚来都一样。

“你很牛啊顾长安，我中午说没说过让你给我答案，你他妈怎么不听话呢？”

顾长安被人用力的推着肩膀，他要很用力的站着才不会被推到，过长的刘海快要遮住了眼镜框，他不紧不慢的抬手扶了一下眼镜，淡淡的看了一眼推他的人。

同班同学吴天宇已经不止一次找他麻烦了。

“操，我爸上次说了我这要还不及格就不带我去看球赛了，你他妈害我损失一场球赛，你说怎么办？”吴天宇推的越来越用力，最后激动的一拳砸到他的肩膀上。锁骨一阵刺痛，顾长安猛地一缩，抿紧了唇站稳脚跟。

见他还是不说话，一双墨黑的眼球直看的吴天宇胸闷气短，他憋了一肚子火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那人倒在地上还是不吭不响的，叫人好像摔了哑炮似的难受。

“你说，你是赔我钱还是让我打一顿痛快痛快？”吴天宇俯下身子来，大拇指和食指用力的掐着顾长安脸颊上的肉，咬着牙说道。

“我没钱。”

“你说什么？”

“我没钱。”

顾长安的声音大了一点，好像脸上被人狠狠捏住的不是自己的肉一样。看着吴天宇的脸色越来越黑，高高仰起的拳头下一秒就要砸了下来的样子，这才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

“昱.......昱哥？”

料想中的拳头没有砸下来，甚至连脸上的痛感都消失了，听见吴天宇瞬间变了个人似的狗腿子声音，顾长安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的那个人。

十月的夕阳透过路边的树叶缝隙映在蒋昱的脸上，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顾长安狼狈的撑起身子，垂了眸子不再看他。

站着的和倒着的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吴天宇心里有点发毛，虽说他不知道在哪儿听说过这两人有什么亲戚关系，可平时去找顾长安的麻烦蒋昱从来当没看见一样，这叫他越做越胆大。欺负人这件事是会上瘾的，谁叫顾长安又总是一副好学生清高的样子让人讨厌！可怎么这回蒋昱倒出现了，难道是欺负的狠了？

“别打脸。”吴天宇正犹犹豫豫的想要开口解释，突然听到对面蒋昱冷冰冰的声音，茫然的啊了一声。

蒋昱皱了皱眉，满心的不舒服慢慢涌了上来，不耐烦的瞄了一眼地上的人之后，盯着吴天宇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别打他脸，其他地方你随意。能听得懂吗？”

“听..........听得懂听得懂。”吴天宇连忙点头，心下茫然的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蒋昱也不等他说什么，仿佛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呆，扔完了话抬腿就走。

“喔，对了。”蒋昱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吓得刚想有点动作的吴天宇又一僵，只听见前面那人悠悠道：“他的钱在英语书里夹着。”

吴天宇彻底被搞晕圈了，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李叶幸灾乐祸的上前踢了踢顾长安的书包，又顺手在吴天宇的肩膀上拍了拍，高兴道：“真的不用客气，随便打。”

看那三个人走远了，吴天宇才松了一口气，踢着顾长安的小腿，问：“喂，不是说你是蒋昱舅舅吗？”

顾长安只往里缩了缩自己的腿，抿着嘴唇不说话，这副样子让吴天宇的火气又上来了，连带着刚刚在小弟面前被吓到的尴尬，他猛地一脚踩上顾长安的小腿，恶狠狠道：“老子管你是他妈谁的舅舅伯伯的，今天就是要揍你！”

蒋昱面无表情的坐在电脑前，走了个神的功夫角色就被人一枪打死了，他倒也没什么好惋惜的，只是拿了一根烟慢慢的抽了起来。

“蒋昱，要不我们退了再开一把？”陆瑞田犹豫着问，毕竟今天蒋昱的心情不太好。

“不了。”蒋昱吐了一口烟，把自己靠近座椅里，说：“你们玩吧，我看一会儿。”

“喔..............”

陆瑞田重新戴上耳机厮杀了起来，蒋昱没什么兴致，叼着烟拿着手机发呆，点开了那条未读短信。

【今天爸爸不回家，你和长安自己买点吃吧。】

买个屁！

蒋昱啪的一下把手机扔到桌子上，脸色更沉了。

顾长安是蒋昱的“舅舅”。

蒋昱十一岁的时候第一次见他，他爸就这么小心翼翼的牵过两个人的手，讨好的向蒋昱介绍道。

“是你害死了我妈吗？”

蒋昱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一把甩掉了他的手，没理顾长安而是冲着他爸身边的那个年轻男人问着，那个男人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蒋昱心里顿时痛快了很多，却被他爸一巴掌打在头上。

“胡说什么！”蒋正峰厉声道，随即揽着那个稍显年轻的男人的肩膀，牵着一脸紧张的顾长安冲蒋昱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小昱你好，叔叔叫顾长生，这是我弟弟，叫顾长安。你们一样大，以后可以一起玩喔！”

蒋昱记得顾长生弯下腰冲他说的第一句话，也记得自己冲着他温柔的笑脸说的第二句话。

“恶心！”

可惜那个男人来的第三年就出车祸死了。蒋昱点了第二根烟，发现李叶两个人已经开始了下一局，索性关了游戏专心发呆。

顾长生，顾长安。

这对兄弟真是辜负了他们爸妈的期望，长生的人早早离开了人世，长安的人生活过得一点也不安稳，可笑。

“蒋昱，我得先走了，今天我家老头回来，见我不在家得揍我。”李叶着急忙慌的大嗓门把发呆中的蒋昱给唤醒了，他抬头去看陆瑞田，发现这人也在等着他做决定。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不到八点。

“算了，走吧，我也走。”蒋昱一把抓起手机站起身，拎着书包率先出了门，头也不回的摆着手说：“我先回去了。”

“都怪你，非要来打游戏，害蒋昱心情不好了。”陆瑞田拿着耳机在李叶脑袋上砸了一下。

李叶被砸的一脸茫然，忙追过去委屈道：“我又不能预知到这条路上会碰到谁啊！！！谁知道那个倒霉蛋倒霉到我们眼前了。”

等顾长安一步一步挪回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他的身上全是脏兮兮的脚印，腿还一瘸一拐的，脸上之前被掐的红印肿了起来，出租车司机都不肯载他，生怕惹上什么事。蒋家的房子买在偏远的高端社区，普通公交车根本没有这条线路，顾长安只好一步一步的慢慢走了回来，幸好门口的保安已经认识他了，不然就这幅样子，他可能会被警卫拿棍子赶出去。

蒋家漂亮的大门紧闭着，顾长安照例站在台阶下深呼吸，每次进这个门就跟进刑场一样让他紧张。他以为蒋昱应该比他早很多到了家，可是屁股上突然挨的一脚证明了他跟这人前后脚到的。

膝盖应该破了，顾长安趴在台阶上一时间疼的动不了。

“你是狗吗？挡着别人的路不走。”蒋昱皱了皱眉，伸出的脚顿了一下才收回来，他自知控制力还行，不至于轻轻的碰一下就把人踢倒了。

顾长安没说话，他知道这人没由来的怪脾气的怒火会因为他表现出的痛苦而变本加厉，所以沉默是金这句至理名言在这里还是行得通的。

“脏死了。”

那人努力站起来挪了挪位置，蒋昱这才看清他的惨样，沉默了半响丢了一句话之后，越过他径直走了进去。

顾长安愣是等在蒋昱进去十分钟后才磨磨蹭蹭的拿着钥匙开了门，客厅一片漆黑，他在玄关处等着眼睛适应了黑暗才越过蒋昱胡乱踢掉的鞋，一路小跑着上了二楼。

客厅的中间是沙发，沙发前有棱角坚硬的桌子，走过拐角大鱼缸时要注意不碰到那盏落地灯。

自从之前进门开了大灯吵醒睡在沙发上的蒋昱后，顾长安就没再主动开过灯了，他无比娴熟的绕过这些障碍，冲进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后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终于是过完了。

只有这个小房间是顾长安觉得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因为里面有哥哥的痕迹。

顾长安把脏衣服脱下来放在地上，瘸着腿走到桌子边，没管自己身上已经没什么感觉的伤口，而是先从柜子里掏出一包小零食来。

顾长安喜欢他的小房间，小柜子里被他存满了粮食，如果没有必要的话他可以一整天都呆在这里。他记得刚来蒋家的时候，顾长生整夜整夜的抱着认生的他睡觉，然后第二天一早再被一脸哀怨的蒋叔叔给领走。

“蒋叔叔今天出差了，要走好几天呢。”顾长安一边把锅巴嚼的咔嚓咔嚓的响，一边冲着桌子上放的照片含糊不清的说道。

“今天小测了，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在抄小纸条，班长看见了却没说她，我同桌说他俩有问题，不过我觉得没可能，因为班长今天忘带眼镜了。”

“前桌那个女生的小说又被收了，今天看的是霸道总裁想上我，现在的女生怎么都这么豪放呢？”

“课间操的时候主任的假发被风吹歪了，大家都在笑，他还不知道，一本正经的站在前面训人。”

“恩.........今天大概就发生了这么多吧，算是开心的过完了这一天。”顾长安狼吞虎咽的解决完一包锅巴，同时也结束了碎碎念，他把照片往桌子上一扣，翘起腿来熟练的拿棉签给自己上药。

“今天日常刷小精英怪X1，小怪X3，加强精英怪补刀X1，顾少侠共掉落50金，掉血三分之一。”

顾长安一边唰唰唰的抹完了药，一边给自己加戏，然后看见桌子上的信封眉开眼笑道：“获得蒋叔叔赏金1000~”

基本上每次蒋正峰出远门都会单独给顾长安留一笔生活费，自从他努力改善家里两位高中生的关系而最终失败之后。

顾长安拿出钥匙开了抽屉的锁，掏出写着蒋叔叔的本子，兢兢业业的在上面记录着：201x年十月十八日，蒋叔叔留餐费一千元。

元字那个竖弯钩的钩刚钩起来，自己锁着的房间门就被人踹响了，顾长安眼睁睁的看着元字飞了天，无奈的叹了口气，门又被更大力的踹了一下。

他没长手，他没长手。顾长安拧开了门，谨慎的不肯往前迈一步。

蒋昱面无表情的插着手站在门口，问：“我爸给你的钱呢？给我，我要用。”

他就知道他爸肯定也给这人留了钱，果然还没进门就在桌子上看见了一叠粉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顾长安自己拿过来。

顾长安看了一眼蒋昱，转身去抽了七张出来，一瘸一拐的送到他面前，蒋昱也没数，随便塞在兜里转身就走，绝不多说一句话。

他不缺钱，只是想让他不痛快而已。

听到那边房间啪的一声响，顾长安这才关上门坐到椅子上，抽出两百放进自己的小盒子里锁好，然后认认真真的把一千元拉掉，写了个三百元。

他以后才不要替蒋昱还钱。

“哥哥...........”顾长安趴在桌子上，扶正了相框，看着照片上笑的爽朗的男人轻声说道：“还有一千零四十六天我就可以高中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