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升温,才早上八点半就已经艳阳万里。
贺沉踩着点走进系办楼,还没进办公室就听见同事抱怨的声音:“别,我叫你大哥好吧,你们班哪一次把东西准时交齐过,这次能不能给点进步?”
说话的人是大四年级的辅导员邓依依,最近因为学生毕业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成日被院长和主任叫到办公室里训话,还得和颜悦色面对手底下的学生。
贺沉前年刚经历过一轮,今年带的大二学生,姑且还算是老实不叛逆。
其他几个辅导员这会儿都有事出去了,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辅导员,和那个愁眉苦脸的倒霉班长。
邓依依抱怨到一半见有人进来,无比自然地换了张平静的面孔,对他说:“老贺,王院让你闲下来去他办公室一趟。”
贺沉走到自己位置上,开始每天早晨的惯例,收拾东西。导员每天事务缠身,文件资料也多到数不胜数,一天不收拾简直不能坐人。
他闻言问道:“没说什么事吗?”
“这倒没有,”邓依依回答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头对那个倒霉班长说,“有个安全教育的单子要签名,你去发给同学,周四之前帮我收回来。”
班长是个清秀的男生,大四了仍旧满满的学生气。听了他邓姐的话,赶紧去另一边柜子上拿告知单。
那一摞告知单是贺沉昨天取回来的,当时满屋子没地方放了,顺手一搁,放在了柜子顶上。这会儿班长垫着脚也没够到,贺沉便随手帮他取下来了。
班长叫邓依依“邓姐”,对着贺沉却只敢叫一声老师,见状连忙道:“谢谢贺老师。”
贺沉眼尖,男生低头时,他无意中看见了对方后脖子上的一片红点。虽然一闪而过,他没看清楚,但也极其自然地明白了什么。
他放低了声音,对着男生说:“注意点影响,毕竟还在学校里。”
这句话说得小声,故意没让邓依依听见。班长听了脸颊突然爆红,敷衍回答了一句“好的老师”就急忙逃窜了。
人走之后,邓依依开始日常嘲笑他:“老贺,你带的学生怕你也就算了。明明是我的学生,怎么也在你面前变鹌鹑了啊?”
贺沉笑了一声,不过笑的是那些不知好歹的学生。他从来没把学生怎么样,也不强加任何任务,只不过是面上冷漠一点。
“这么多年习惯了。”
他答得冷酷,一同工作了数年的邓依依却看透了他的口是心非,但也不拆穿,只转移话题问道:“你今天下午是不是有课来着?”
贺沉点点头,他现在还负责一门思政课,“怎么了?”
“没什么,下午的会你又不用去了,”邓姐伸了个懒腰,“羡慕啊。”
有什么可羡慕的,思政课而已,还不如去教体育。体育选修里有个定向越野,要是能教这个,也算是带薪休假了。
贺沉走了下神,刚把自己塞进办公椅,手机又亮了起来。
他一天要收到几十条消息,所以这会儿习以为常拿打开手机,看又是哪个学生向他求助来了。
然而这次的求助非同小可,不是“我饭卡丢了,请问老师知道在哪儿补办吗”的那种问题。
而是——“老师,张巩好像生病了,而且他不愿意跟我去校医院。”
贺沉皱着眉头看了看聊天框顶端的名字,转而点开手机通讯录,找到号码拨了过去。
没响两声就被接起来了,他一开口就气势汹汹:“这么紧急的事你就给我发条消息?万一我有事没看到怎么办!”
邓依依被他吓了一跳,抬头无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贺沉毫不给学生留情面,答道:“学生生病了,我出去一趟。”
贺沉路上越想越气,好歹也十九二十岁的人了,做事怎么这么不过脑子。而且电话里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出有什么症状。
他匆忙赶到教学楼,这会儿打铃没多久,站在楼外只能听见教室里上课的声音。
刚才在电话里,那个学生丁胜宇对他说,张巩上着课突然不舒服。自己给老师请了个假,准备陪张巩去校医院。
然而刚出教室,张巩就往厕所跑,把自己锁在隔间不出来。
贺沉知道的也就这些了,他从楼梯上了三楼,却看见了一副有些异常的场面。
厕所门口站了五六个人,有两个还是他的学生,都安安静静围在那里。
他走过去,喝道:“你们不上课在这儿做什么呢?”
六个人纷纷转过头来看着他,其中一个他认识的学生还对他在嘴边竖了食指,“我们想上厕所,但是听见里面有动静。”
这层楼三十个教室,配有两个卫生间,六个学生聚在这儿也还说得过去。
细细听来,确实能听见轻微的、有规律的声音,但那声响却让人联想不到生活中任何动静。
但这间厕所就是张巩和丁胜宇在的地方,就算张巩把自己锁着,没道理丁胜宇也藏在里面不出来。
他站在男厕门口喊了一声:“丁胜宇?”
没人回答他,贺沉伸手让那六个学生退到自己身后,然后又喊了一声:“张巩?”
里面的动静突然停止,片刻后却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和什么东西被拖动的声音。
贺沉预感不妙,头也不回地对身后说:“赶快回教室,离开这里。”
然而六个学生还没来得及抬脚,男厕门口就走出来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血糊糊的人,半抱着另一个沾满鲜血的人。被抱着的那个双腿在地面上拖行,浑身无力,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是丁胜宇。脖子已经被咬断,只剩一点皮肉连接脑袋和躯干,脸颊上的肉已经缺了一大块。想来刚才的细微声响,就是人肉的咀嚼声。
而向他们走来的就是张巩。
下半张脸已经被丁胜宇的血肉裹了一层,眼睛露在外面,却失焦无神。脖子上有一大片红点,密密麻麻。
贺沉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某些影视片段。
不会吧?现实里真能发生这样的事?
事实证明,能。
张巩迟钝一秒之后,对着最前方的贺沉扑了过来。声带发出不似人类的沙哑声音,一张嘴拼了命地长大,随时都像是要脱臼的样子。
贺沉在上一秒就做好了应对准备,抄起一旁墙角的灭火器便向张巩手臂砸去。
然而对方只是行动稍微受阻,下一秒重新扑了上来。
他证实了心中的猜想,这一次挥击便瞄准了脑袋。咚的一声巨响,张巩被他击退了好几步,最后踉跄倒地。脑袋被砸出不小的口子,这一击仿佛击中了他的弱点,好一阵子都没爬起来。
贺沉趁此机会,对着那六个学生和从教室后门探脑袋出来的学生吼道:“还愣着,跑啊!”
他扔了那瓶灭火器,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右手,暗自骂了一声,就扯着其中两个学生的衣服往前跑了。
安静的楼层瞬间兵荒马乱。
那两个被他扯住的学生回过神之后不再需要他的帮助,他松开了手,又眼疾手快抓住一旁教室跑出来的一个学生。
这个男生和张巩丁胜宇同班,关系好像也还不错。贺沉一边扯着人往安全通道跑,一边问:“张巩昨天去哪里了?”
这个男生没看见他朋友方才的模样,只隐约听见别人叫喊着快跑,此时正一脸迷茫。听了这话,还以为导员知道张巩夜不归宿,来找他对证词了。
起初还想着挣扎一下,便回答道:“我不知道啊……”
贺沉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得更凶了一些,扯着他衣领说:“我要听实话!”
男生被吓得不轻,哆嗦着回答:“张巩他……昨天晚上出校约会去了。”
“和谁?”
男生死咬着嘴唇,想守住最后一点秘密。
安全通道里人越来越多,他们不能停下,只能在混乱中往下走。
“张巩刚刚把丁胜宇杀了,还生吃了他的肉,”贺沉的声音在一众尖叫中显得正常不已,但话里的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所以我劝你最好把知道的全说了。”
身后的叫喊令人难以忽视,听了贺沉的话,再听见后面的惨叫声,男生的防线终于崩溃。腿也软了,几乎是被贺沉提着下的楼梯。
“杀……杀了?”他带着哭腔大喊道,“和大四的学长!我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我只知道他是社工二班的……”
还真有这么巧,这个学长就是今早办公室里的那个班长。
贺沉一下子想到了那个班长后脖子上的红点。
或许这会儿也已经发作了。
楼上传出一声声惨叫,贺沉心下一沉,看来局势已经恶化。此时找原因没用了,唯一的生路只有逃。
他带着人走到楼下,抬眼一看,发现有几间教室的窗户上沾了血迹。
还有一个学生正贴在窗户边,被人扑在怀里啃着脖子。尖叫和挣扎全被封在了玻璃后面,化成生命的流失。若是脖子没被咬断,或许在几分钟后还会以另一种生命形式重生。
一切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