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很有情怀，把同学聚会定在了当初学校附近的烤肉店，店还在那里，生意如他们读书时候的那样红火，他们穿着大人的衣服，再走进这家店，和当年的同学们坐在一起，总是能生出一些怀念的。

厉逍刚回国，正好赶上参加这次的同学会，当年他高中没读完就出了国，最近才回来，理所当然成了众人的中心，被围追堵截地关怀。

厉逍和年轻的时候相比，轮廓变深一些，身材也更高大，已经是一种令人侧目的成熟英俊了，好几个女生借着名目，与他饮酒碰杯，厉逍笑着，来者不拒地在她们中间周旋。

而男生们也都围绕着他，言谈间或羡或妒，都是吹捧和夸赞。

这点厉逍倒是不怎么变，他在学生时代就擅长成为众人的中心，也能游刃有余地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爱意，并且还能将自己收到的爱与善意适当地散播出去，使他身边的人都能感到愉悦和快乐。

谁都喜欢他，这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天赋。

时郁在旁边低着头喝酒，既不加入那团热闹中，也没人去拉他，他自己缩成了阴郁的一团。

他也还是和高中时那样不合群，寡言少语，神色中总是带着郁气。之前班长要统计出席人数，因为厉逍说有时间就会来，群里热热闹闹地刷了几十条，然后从不冒泡的时郁突然发了个举手的表情，群里瞬间沉默，那个蓝色小人尴尬地一直呆在对话框最底下，最后是班长嘻嘻哈哈地出来打了圆场。

时郁出现在这里之后，大家起先倒还都是露出一副友好的面孔，但是发现时郁丝毫没有想与他们修补关系的意思，便态度转冷，不再搭理他了。

厉逍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站起来，对大家笑着说了声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你可别借着打电话遁了啊，待会还要续摊的，”有个女生按住厉逍的外套，对他狡黠地笑，“把衣服抵押在这里吧？”

厉逍哭笑不得，说：“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虽是这么说，还是这样拿着手机走出去了。

他走没多久，时郁也起身出去了。

烤肉店不大，桌桌都有五花肉的肥油滋滋冒泡的声音，又吵，厉逍一直走到了店外面。

时已初秋，吹来的风已经带了凉，厉逍外套被扣押在了店里，只穿了一件衬衫，出来乍然感觉到了点空气里的冷意，只是又嫌里面有些烦，他几句说完了电话，不想这么快进去，干脆掏出了烟，想先抽一根再进去。

结果烟含进嘴里了，才想起火机在外套里。

啧。

他的情绪又烦躁了两分。

这时候旁边伸出一只手，给他点了火。

厉逍等烟点起来了，吸了口烟，才偏头去看时郁。

时郁神色有些紧绷，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他看了看厉逍，勉强镇定地说：“……我正好带了火。”

厉逍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烟，隔着淡淡的烟雾，对着时郁笑了笑：“谢谢。”

时郁仿佛被击中，有些用力地摇摇头。

厉逍不再说什么，只静静地抽烟，看起来是不太想说话，时郁则是口拙，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沉默地站在店门口，看着眼前车流往来。

这是学校附近的小吃一条街，两旁被大排档和街边摊占满，都挂了颜色斑斓，让人眼花缭乱的灯牌和灯带，正是下晚自习的时候，有三两成群，穿着校服的学生经过，手里拿着鱼蛋或者烤串，背着沉沉的书包，嘻嘻哈哈的。

这些触动了厉逍遥远而模糊的一点学生时代的记忆，他看着绚丽灯光下时郁的侧脸，似乎比记忆中更尖锐了一些，或许是因为瘦的缘故，不过下颌的弧度倒是称得上美。

他突然说：“你的头发剪短了，看起来挺精神的。”

时郁一时没有防备，很受惊似的，转过脸来看他，有些结巴地：“真，真的吗？”

他神色紧张而忐忑，小心翼翼才压抑住似的，强行想要自己镇定一些，但眼里直白的惊喜却无处掩藏。

刚才在包间里他就感觉到了，这个人避开直视自己，却会误以为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看自己。

厉逍眉心微微一动，心想，他果然还没忘记自己，还是喜欢自己。

这让他无端感到了一点愧疚。

半只烟在他手里捏着，火星快要燃到了手指尖的时候，他说：“后来我没有来接你，对不起。”

时郁愣了愣，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但下意识先摇起了头：“没，没关系的。”

又语无伦次地说：“你当时，情况也很复杂，到了那边，肯定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暂时顾不上我，我都知道，我明白的……”

厉逍垂眼看他无措解释的样子，觉得他这样千方百计为自己开脱，看起来实在是很傻，几乎要让人不忍心了。

他截口打断对方，说：“不，我只是忘记了。”

“我被送出国，那边好玩的也有，玩法比国内更多，我爸又管不了我，我玩着玩着，就把你忘了。”烟头烧到了指尖，厉逍受不得丁点的痛，手一松，烟头就落到了地上，厉逍用鞋底碾了碾，才抬起眼看着时郁，又说了一遍，“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