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榛宁,我再问一遍,水上乐园你真不去了?”
浴室中水汽蒸腾,高悬的花洒滴着水,随手放在洗手台的手机沾了几滴细小的水珠。
好友陈氧的声音从手机中公放而出,原本询问的语气在听到拒绝后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混球啊,都是你们说想去我才弄的票,现在票到手了集体放我鸽子?”
“集体?没人不去啊?”
曲榛宁一边回应,一边打开窗户让水汽散去。
镜子表面的水雾被随手抹开,他只穿了一条内裤,清瘦干净的身型在镜前一览无余。
曲榛宁肤质和肤色都随妈,细腻白皙,热水澡后身上浮现出一层粉嫩的血色,隐约看得到皮肤下蜿蜒的浅青色血管。平展的胸前有几道红色抓痕,是他刚才挠痒自己抓的。
男性固有的刚硬在他身上失去表现力,即便平时会进行适度锻炼,也一副文气白净的模样。
曲榛宁长得好看,有点小奶狗那意思,他对自己眼下这种状态十分满意。
在镜子前臭美了一会儿,他开始化妆,为两个小时后的约会做准备。
通话那头,陈氧还在喋喋不休。
“远哥回老家也就算了,你们几个不是本地人吗,怎么也去不了?这套票有时限的好不好……”
这事要从两周前说起,当时曲榛宁和室友们在准备期末考。
晚上从自习室回来,他坐在床上背书,没一会儿开始走神,问室友,“谁去过咱们这儿新建的水上乐园?”
宿舍里没人去过,只不过这话起了个头,迅速点燃众人对自由的向往,你一言我一语聊起假期安排。
说到最后,不知怎么就敲定了水上乐园之行,提议考完试就去,还有人顺手在日历上画了个圈。
订票一事由陈氧包揽,他自告奋勇有门路,堂哥跟这个项目的投资商有合作,弄几张票易如反掌。
至此,一切似乎还在正轨。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当初说的如何好,假期一开始那些美好畅想却被抛之脑后。除了负责门票的陈氧把这当回事儿,其他人仿佛就是考前压力太大过了个嘴瘾。
现在票到手了,再一个个问过去,当初兴致勃勃的室友们个个不做人。
什么“跟女朋友约会撞了去不了”、“带补习呢没时间”、“在外地旅行回不来”、“回老家了帮我姐带孩子走不开”……借口一个比一个花哨。
陈氧弱小的心灵受到大大伤害,吐槽许久,从曲榛宁洗完澡吹好发型,说到他化完一个工序复杂的伪素颜妆,用时近一个小时。
曲榛宁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听得心不在焉。
他拿了几身衣服,对镜子比划半天,最终选定一套潮牌休闲装,避开发型和底妆换上。
宽大的蓝白拼接衬衫松垮垮搭在身上,熨烫平整的短袖袖口翘起两个角,下面是卡其色工装短裤,整个人看上去又奶又软。
对着镜子转了几个角度,曲榛宁发觉左边那搓头发捏久了不蓬松,又淋了点水,用吹风机极具技巧性地吹了几下,让头发如愿支棱起来。
他随口问:“现在是几个人啊?”
“我,林子,林子他女朋友,三个,”陈氧补充道,“他刚刚发消息说来。”
“几号去?”
“时间还没定,先把人弄清楚。”
“也是,”曲榛宁心不在焉地提议道,“叫别的朋友呢?”
“那也不够啊,八张票呢!”
“你弄那么多门票干嘛?咱宿舍一共才六个人。”
“这不考虑到你跟林子有对象嘛,万一谁想带个人,没票不尴尬了?”
“啊对,那倒是。”
打理好自己,到了最后喷香水的一步,曲榛宁有点犯难。
满柜子五颜六色的小瓶子,却总觉得还缺一款,找不到一瓶合适的。
最终,他打开了隔壁的柜子——那里放着他叔叔谈迟的东西。
对曲榛宁来说,谈迟一切的私人物品都很不私人,向来随便用,因而毫无顾忌拿了一瓶果味儿的香水,喷一点在手腕,泛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甜。
这好像还是去年曲榛宁送给谈迟的生日礼物。
甜的有点孩子气了,谈迟却从没说过不喜欢,照单全收。
“所以说啊榛子,作为这件事起头的人,你是不是得做出点表率?”
曲榛宁稍走了会儿神,就被陈氧的声音拽了回来。
水上乐园这个话题确实由曲榛宁挑起,但后面的对话他没有参与,转头跟男友聊天去了。
男友蒋尚戎说他不会游泳,水上乐园是小孩才喜欢去的地方,不适合他这样的青年,再说公司七月还有外派,不一定能腾出时间。
曲榛宁听后,就立马舍弃了和男友两人一起去水上乐园的想法。
他跟陈氧说,“你要是早几天说,我肯定还是会跟你一起去的,但现在应该不行了。”
曲榛宁说怎么可能不乐意跟陈氧出去玩,但巧就巧在上午才定了后天去外省的机票,要陪交往不久的男友一起出差,实在是分身乏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陈氧也不好再勉强,曲榛宁答应回阳城之后请他吃饭,陈氧这才说好。
结束通话,曲榛宁出门赴约。
他上车后给蒋尚戎打电话,没打通,改发了消息。
【榛子巧克力】:在忙?
【榛子巧克力】:我现在出门。
等了两分钟,对方没回他。
曲榛宁对着自己发出的两句话看了看,觉得语气有点声音,于是又找补了几条。
【榛子巧克力】:啊我不是催你,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愉快][愉快]
【榛子巧克力】:你有急事先忙吧,我也没到,不着急。
【榛子巧克力】:ღ(´・ᴗ・`)比心
最后一条消息发出去后没多久,车就停在了路边。
他们约好十点整在商场正门口集合,曲榛宁早来了一刻钟,站在广场正中的红色雕塑下等待。
他长得好看,又特意打扮了,站在显眼的地方很受瞩目,蒋尚戎不会找不到他。
然而到了约定时间,他等的人没出现,也没回任何消息。
近来入了夏,烈阳刺得人睁不开眼,没一会儿额角也挂上汗珠。
担心妆会花,曲榛宁把手机音量开大,转身进商场蹭空调。
在感情上,曲榛宁算是慢热型的。
周围同学有些高中时就情窦初开交男女朋友了,曲榛宁对此却没什么感觉。
倒也不是真的对感情一无所知,只是不那么上心,也没觉得一定要谈一个对象,只想着顺其自然。
跟蒋尚戎在一起也是对方提出来的。
他们是今年年初登山时认识的,相识半年,交往至今不到两个月。
受考试月和年中工作的影响,两人交往以来很少见面,约会也屈指可数。
蒋尚戎在本市某私企工作,牛马社畜,清闲日子很少,忙得脚不沾地。
曲榛宁跟他吃过几次饭,每次蒋尚戎的电话都一个赶一个,看起来确实很辛苦。现在好不容易熬过了年中最忙的时段,过两天还要出差。
与之相比,曲榛宁的生活堪称惬意。
他念大一,每月都有高额生活费自动打入账户,吃穿不愁,考完试就是闲人一个,时间一抓一大把。
两人有年龄之差,学生和社畜的生活更是天壤之别,蒋尚戎没办法给曲榛宁同龄人那样的恋爱体验实属正常。
自认是善解人意的恋人,曲榛宁每天早中午晚安按时打卡,却从不要求蒋尚戎信息秒回电话秒接。
今天也是。
蒋尚戎迟到大概是有事,没接电话应该是没看到来电,反正约好的事情他总该记得,说不定两三分钟之后就来了。曲榛宁这么想。
等会儿就等会儿。
曲榛宁不缠人也不烦人,向来好说话。别的东西他可能没有,但时间多的是。
只不过两三分钟好等,许多个两三分钟就有点令人不是滋味了。
曲榛宁开了三局游戏,再抬头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蒋尚戎人间蒸发,也没能给出一个等待的时限,哪怕曲榛宁这样心大不在乎,也终于开始不耐烦——
明明是周天,真的忙到连消息都回不了吗?
什么工作一周连轴转七天啊?
有事提前讲一声,一句话的功夫,很难吗?
曲榛宁无法理解,再拨了电话过去,这次倒是接通了,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一阵盲音。
对方把电话挂断了。
“……”
曲榛宁满头问号。
既然电话挂断了,那至少证明他看手机吧,再发消息过去,看到了应该会回。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再次联系蒋尚戎。
却没想到消息发出的同时就弹出了红色的感叹号——
“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