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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西子捧心

文华市一到下午五六点就堵的上气不接下气。

徐行狠狠砸了下方向盘,喊了声操,扭头看向一旁副驾驶座上捧着胸口的人,忍不住嘲道:

“至于么,还西子捧心呢。”

“我这是在捧肺。”坐在一旁的周予安却是真的疼,他用手抚住左胸口,冷汗爬满白净的额头,声音也虚弱的跟蚊子哼似的,

“如果不是你硬拉着我打篮球,我也不会……”话没说完就开始剧烈的咳嗽。

徐行气焰立马下去了,周予安六月从美国回来帮他打理新公司,身体一直有些不舒服,昨天他拉着人去文华大学和一帮大学生打篮球,晚上回去后周予安一直觉得胸口疼,今天越来越严重,徐行看着不对劲忙把人送医院。

“文华市长真他妈有病吧,这挖一下,那挖一下,挖的满城堵。”徐行只好把焦躁不安的怒气全撒在市长身上。

周予安把车窗落下一半,夏季傍晚将凉未凉的风一下子灌了进来,但他仍感觉胸闷气短,一口气呼到一半就没了影,还伴随针扎一样的刺痛。

他自幼身体不太好,但人又爱玩好动,为此经常往医院跑,害的母亲没少担忧。想到这里,他忙提醒道:

“徐行,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妈啊,她在法国玩的好好的,要是知道了得连夜赶飞机回来。”

“你放心,你爹妈我谁都不说,就算你做手术,我也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伺候好了。”徐行自然不敢告诉周予安的妈,那个叫明妍的女人出了名的宠儿子和斤斤计较。

“你可别咒我,我打死也不做手术。”周予安一听到手术脸更白了,天知道他有多怕疼。

两人在路上走走停停堵了将近一个小时,周予安觉得自己的小命都快没了,终于在七点多的时候到了汉南医院。

徐行开着车在停车场七弯八拐的找了半天空位,好不容易在前面觑到一个位置,刚准备踩一脚油门抢先过去,结果被一辆黑色奥迪捷足先登。

积攒一路的火气彻底爆发,也不管先到先得的规矩,徐行骂了句脏话,把车开到奥迪旁边停下,跳下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你丫没看到老子要停车?抢你妈呢?”奥迪车主人还没下来徐行就忍不住破口大骂。

周予安心道不好,徐行这简直无理取闹,但他实在疼的厉害,缓了一会才打开车门,一下车就迎头看到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从奥迪车上下来。

他惨白着一张脸怔在原地,那人身高将近一米九,身后背着一个黑色琴盒,五官锋利冷峻,一双眼尤其凌厉,在暮色中透着锐漠的寒光。

像刀尖上的光束,并且似乎曾窥见过。

奥迪车主并未搭理怒火中烧的徐行,他不为所动的锁上车,然后不疾不徐的向外走去,只是在路过周予安时向他看了一眼,眉头微拧,双眼黑沉沉看不出情绪,周予安被看的一愣。

“拽什么拽,他以为他谁啊?!”徐行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彻底无视,如果不是周予安看病着急,他绝对要上去干一架。

“你发什么呆,疼傻了?”徐行拍了下周予安的肩。

周予安回过神来,胸腔的疼痛把他拉回这个燥热的傍晚,然后被徐行扶着走向急诊科。

“你这十有八九是气胸,具体要不要做手术,还是让胸外科的医生看看吧。”急诊科的医生拿着周予安拍的片子看了后,打了个呵欠,面无波澜的在单子上匆匆写下几笔,递给徐行。

“气胸是什么病?真的要做手术?”周予安惊疑不定的问道。

“简单来说,就是你剧烈运动后,左肺肺泡破裂,肺部气体跑到胸膜腔里,积气了。不过现在即使做手术,也不大,不用太紧张,几天就好了。”

徐行一听是因为剧烈运动,面色有些挂不住,他挠了挠头发,对周予安说道:

“如果真要手术,我就专程陪你呗,公司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完的。”

周予安见徐行一脸懊恼,咬着牙故作轻松道:“不就是个小手术么,我打小什么没经历过,还能怕了?”

徐行怎能不知道这祖宗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一点小磕小碰就哭上个半天,现在说的大话全是纸老虎,但他倒也没戳破。

两人来到胸外科,护士说医生正在轮班,马上就过来。周予安和徐行刚坐下,凳子还没坐热乎,门就被再次打开。

周予安疼的一直弯着腰,此时抬头看去,却发现进来的医生竟是刚才停车时遇到的男人,只不过他穿着一身洁净的白大褂,柔和不少他身上的冷冽气息,如一把利剑被重重丝线包裹。

他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周予安,似乎毫不意外,在桌子后坐了下来。

徐行更是诧异,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还是忍下去了,只是把之前周予安拍的X光片带了些力道的拍在桌子上。

周予安悄悄朝那医生的胸牌看过去,钟弗初?这名字好奇怪。

“急诊科的医生说可能要做手术,钟医生你……您看呢?”他已经疼的整个人都快缩成虾米,紧张的盯着眼前的医生,生怕他说“要”。

钟弗初看了片刻X光片,低头在病历上写了些什么,声音冷淡的说道:“左侧气胸,肺组织已经压缩80%,很大可能要做手术,你先去做个CT。”

这声音真好听啊,像医疗剧男主,周予安有些出神,反应了会才惊道:“真的要做手术?”

钟弗初对于这种疑问见怪不怪,他似乎没有多少耐心去解释病理,只是右手食指轻敲桌面,催促道:“先去做CT。”

“啊好的,我马上去。”

周予安只好又去拍了CT,路上徐行忍不住把钟弗初骂了一遍,周予安却置若罔闻,他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

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钟弗初,似乎在很久以前,又似乎没有几年。

可这个名字他又全然陌生。

胸腔的疼痛让他没有精力去在记忆里刨根问底,他只好先把这个疑问放在一边,去拍了CT后把片子带回到胸外科给钟弗初看。

钟弗初看了会片子,说道:“左肺上叶有一个肺大泡,必须手术切除。”

徐行面带怀疑的嘲讽道:“你们这些外科医生向来黑,不会是想办法赚钱吧?”他听说不少外科医生把小病往大了说,骗病人做手术,何况他刚才还和这人发生了口角,即使是单方面的。

钟弗初闻言看向徐行,眼底透出几分讥讽:“你可以选择去别的医院诊断。”

谁不知道汉南医院是文华大学附属医院,也是文华市最好的三甲医院。

徐行被他看的一愣,后知后觉的恼怒起来,刚要回骂,就看到周予安已经不争气的将下巴垫在桌面上,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脸颊旋出两个小巧的酒窝,连声道:“我做我做我做!”

钟弗初看了眼他疼的皱成一团的脸,平静道:“今晚插管引流,两天后做手术,有直系亲属在吗?”

周予安为难道:“我爸妈都在国外呢,朋友可以代签吗?”

“可以,不过要签一份授权委托书。”

周予安和徐行同时松了口气,能不惊动周予安的母亲是最好的了。

周予安很快被安排住进病房,他换上了病号服,躺在床上吃着徐行买来的水果。

“生活用品我都买好了,您就当几天皇帝吧,以后可享受不到本大爷的伺候了。”徐行擦了把额头的汗,他刚下去在超市里采买了一堆住院用的东西,这祖宗倒是乐得轻松享福。

“天下哪有我这么惨的皇帝。”周予安轻哼一声,转而道:“小徐子,禁拍视频啊。”

他读高中时有一次腿摔骨折,在校医务室疼的哭天抢地,被徐行拍了到处传播,害得他校草之名扫地。

徐行气笑了,应了声“喳”,又问道:“陛下,要不我把你在文华市的几个兄弟喊过来探望你?那个吴昊宇不是和你认识么?”

周予安赶紧摇头:“我和他很久没联系了,你别告诉他。”

吴昊宇比他大四岁,两人因为父亲的关系,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后来吴家转到文华市发展企业,他十三岁时和家里人置气,还“离家出走”到吴家住过一阵子。

但那时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两人起了争执,虽不至于绝交,但关系也疏远了许多。

是什么事?他脑子里有一瞬间闪过一道似明未明的光,却又捉摸不住的溜走了。

他放弃思考,却不知怎的突然想到钟弗初,说道:“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帅哥医生给我做手术?这样我大概能开心一点点吧。”

徐行皱起眉头:“我这么一个大帅哥在你面前晃悠,你还能看到别的男人?”他早就知道周予安的性向,曾经很是郁闷过一段时间,但现在他甚至能毫无顾忌的拿自己开玩笑。

周予安知道他在开玩笑,轻蔑一笑道:“就你这长相?差远了。”徐行也算是个帅哥,拈花惹草的十分在行,但比起钟医生的长相还真是不够。

话音刚落,病房门突然被打开,三个医生走进来,打头的正是钟弗初,身后护士推着一辆移动手术车。

周予安赶紧丢掉果核,紧张道:“现在就要插管?”

他刚才了解到,插管不需要去手术室,在病房做就可以,他以为会很轻松,但看到这阵势又有些不确定了。

麻醉师是一个弯眉笑眼的矮个子男医生,笑嘻嘻道:“是啊,先在你胸侧划拉一条口子,然后把管子插进你的胸腔里。”

助手医生是个年轻的女实习生,嗔怪的看了眼麻醉师,对周予安笑道:“别听他说的这么夸张,伤口不大,管子也很细,不会很痛的。”

但周予安一想到有一根管子插进身体里,鸡皮疙瘩就争先恐后的立起来,他两手握成拳头,硬生生憋出几分壮士断腕的气势,咬牙道:“那你们轻点插,别插歪了。”

其他人都笑起来,只除了钟弗初。

钟弗初已经开始做准备工作,对眼前一切都漠不关心,他轻咳一声,众人立马安静下来。他动作利落的戴上手套,拿起一把手术刀。

周予安总觉得自己瞥到了刀上的寒光,就像钟弗初的目光一样。

徐行在旁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这辈子什么都不怕,就怕见血,忍不住告辞道:“我在外面等你啊,你……坚持住。”说完急速从病房撤离。

周予安心里暗骂徐行不靠谱,这时护士走上来要扒他的衣服,他忙揪住自己的衣角,犹豫道:“如果我乱动的话怎么办?”他实在担心自己一蹬腿把管子挣脱了。

护士笑容甜美:“我们会按住你的。”

周予安还是觉得害怕,眼眶都有些红,他看向钟弗初,后者也看着他,但目光一如既往的淡漠,现在甚至还有些轻微不耐,冷声道:

“准备好了吗?”

周予安认命的躺平,他被钟弗初一问更紧张了。

护士解开他的上衣,笑道:“小哥,你皮肤真好,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呀?”

周予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朵,虽然知道护士是在帮忙缓解他的紧张,但一个男的被夸皮肤还是十分奇怪。

麻醉师在他的左胸侧打了局部麻醉,其实没有多痛,但周予安全程咬牙握拳,双脚崩的直直的,像只被做实验的小白鼠。

“打了麻药就不痛了。”麻醉师见他紧张,出言安慰道。

周予安有些狐疑:“真的吗?”

一直没说话的钟弗初突然道:“闭上眼睛。”如果他的声音温柔一点,倒像是在体贴病人,只可惜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予安愣了愣,看向钟弗初,对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却没那么冷了。

他乖乖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打麻醉的地方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依旧闭着眼睛的他问道:“你们开始了吗?”

麻醉师答道:“已经在你的胸腔上凿开一个洞了。”

周予安被他的形容吓了一跳,但又接着欣喜道:“好像真的不痛!”

说完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长长的睫毛,他愣了愣,才发现自己的脸和钟弗初的脸隔得很近。

钟弗初弯着腰在他胸侧埋头手术,挺拔的鼻梁迎着光线,像日光下的清峻雪峰,而刀光剑影凝成的眉,被低垂的长睫加以柔和,变得诗情画意起来。

周予安看呆了,他想,插管也还不错,却忽略了钟弗初下一步的动作。

紧接着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病房。

后来徐行回忆那天在病房外等待的经历,说听到叫声还以为一只猴子被车轧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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