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糟透了。
“房东,你在宽限几天行不行?马上我就能拿到钱了。”
“柴迁予!我已经听你说这句话一年了,你不烦我烦啊!宽限?你想屁呢!自己再去找房子租吧你!”房东不耐烦地骂道。
“pong!”门被狠狠关上了,声音大到在楼道里的回音传了几遍。
这一关,关出了柴迁予的愤怒,也关出了柴迁予的沉默。
他看着眼前的几个包袱,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开始搬起了包袱。
包袱……看来这房东还挺贴心,怕他带不了竟然还整理成了包袱。
可能也就这时候会贴心了。
柴迁予在沧河这个城市呆了五年了,这个房东算对他最差的了,处处刁难他,他也一直秉持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原则,忍了下来,他认为她这是在磨炼他,不过事实证明,并非如此。现在估计对她也不会用这套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天空灰蒙蒙的,一副要下雨的样子,云后的瞎子太阳倒还在。
小区公园里,石长凳上的两个蛇皮袋塞得满满当当的,这些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柴迁予将其中一个蛇皮袋,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小包袱,他拿出来打开看了。
……他应该回到刚刚,把那个想要打开这个包袱的自己狠狠抽一巴掌。
里面的东西看的让人着实有点糟心。
口红,眼影笔,粉底液,眉笔,洗面奶……甚至还有丝袜还有两盒套。
柴迁予冷冷“呵”了一声,站起身拿起粉底盒,看了看满是沙子的周围。
他叹了口气,打开粉底盒照了照镜子。
人还是那个人,没毁容,没长残。
柴迁予关上粉底盒,盯着口红。
这口红是给他女朋友买的,五十几块钱。
他女朋友……应该改口了,前女友韩梦岚女士,上个月和他分手了。
他也不想去挽回她,去了就是自取其辱,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想着想着,柴迁予的脾气又上来了。我扬起手,就打算把粉底盒扔出去,但转念一想,一小半包东西,少说几百,多则上千。
这可都是钱呐。
他再次打开粉底盒,照了照自己的脸。
这帅哥谁?
一段声音从他脑子里穿过,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自嘲地笑,这时候还能自恋起来,估计是没救了。
正经点说,他确实挺帅的。
他开始自己整理起自己的包袱,挺好的,一样没落下。
侧面证明房东不想再见到他。
嗯,应该是这样的。
理着理着,他发现在洗面奶瓶底,有一张车票。
沧河北站到风花西站。
……他说自己前几天买的车票跑哪了,这下是连返程票都省了。
柴迁予的家乡,风花市,和它隔了条河就是雪月市。
他们那边的人有的为了追求浪漫,就在雪月找个女的一起过日子。
当然,这种爱情,并,不,长,久。
他看着石凳周围的沙地,沉默了许久。
这一阵子他应该去算算命,看看是不是迎来了水逆期,被女友甩,最近生意还不景气,自己现在还必须落魄成这样。
好啊,妙啊,真不错啊!
…………
柴迁予已经忘记他到底打开这袋小包袱几次了,他拿出里面的洗面奶。还行,还剩八分之一。
车会在下午三点开,现在时间,上午十点。
已知小区和火车站之间一个来回需要半个小时。
时间绰绰有余。
柴迁予站直了身子,看了看房东……老阿姨在二楼的房子,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
但现在有个问题,他咋拿这两个很敦实的蛇皮袋。
他不想用自己双手拿,两个包,很重,估计就阎王爷才知道他到底要拿多少次才会被累死。
很巧,他前几天刚好找一户人家借了个扁担。他端详着这个将要担起物理意义上的沉重使命的扁担:应该质量不错。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估计还要配个箩筐,这样好拿,又看起来像个赶集的……
什么鬼?!
正好附近有个杂货铺,他买了两箩筐并把东西放里了。
挺方便,下辈子还会来买的。
当他把箩筐上的绳子系好在担子上,他觉得没问题。
众所周知,一切事情都会遵从墨菲定律。
“咔嚓!”清脆的响声传出。
柴迁予蹲下身子,对着这已经“自行了断”的担子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看出个名堂来。
蹲久了,他左手撑地,借力站了起来,顿时,他感到眼冒金星,然后用右手撑着头“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说为啥为啥借来的时候上面那么多灰呢……
他说咋这担子末端还有一根麻绳呢……
他说咋上面这么多裂缝啊……
所以说这原本是个假一赔一的担子,还他妈有可能被那户人家给动了手脚。
人性险恶,社会很单纯,复杂的是人。
就不说这担子还能不能抢救一下,柴迁予的心态应该是直线性炸裂了。
可真是运气差了,吃个馒头都会吃到被砖头伪装的。
杂货铺:“来哦,高质量扁担!不用个几万次才断我到你家给你当媳妇!”要知道杂货铺老板可是个男的。
声音飘到柴迁予耳朵里,他的内心突然动摇了,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他是直的,他是直的,他是直的。
思考片刻,他决定:换,地,买。
然后……二十块钱就这样没了。他买完摸摸去搜了扁担的价格,嗯,挺正常。要不然他还以为是用什么高端木头做的。
他顺便看了眼时间,十一点。看起来是折腾挺久的了。
他摸了摸已经开始哀嚎的肚子,才想起来,今天一大早就和房东吵架,吵了一两小时,早饭都没吃。
他重新把东西放进箩筐,然后重新挂起,最后挑了起来。
他走回房东所在的楼下,打开了早已坏掉的电子门。他看着就在楼梯下那不能再压缩的空间,看着自己那辆摩托车。
柴迁予干啥啥不行,花钱第一名。这辆摩托车好像花了他六、七千块钱,车声随处分布着火焰花纹,天气好的时候,他会经常带着韩梦岚一起出去兜风。
但现在,他要回家乡了,车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刚搜过,物流邮摩托要两三百块,但他现在,没这钱去邮。
…………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
他挑着担子,看着眼前这条路。
这小区算是个要拆迁的,大半家紧关着的店门上贴了无数的广告,地上的涂鸦仿佛展现着那些附近学校的“有志青年”在这里宣泄着这世界的不公。枯黄的树叶随时掉落,但他们的宿命可能是叶落归根,可能是被环卫工人扫掉。连秋风里都吹着“萧条”二字。
他来到一家早餐店门前,把身上的担子轻轻放了下来。
这店说是个早餐店,实际上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饭店。
柴迁予将门推开,老板闻声从厨房里出来,向他打了声招呼:“哦哟,小柴来了,今天还是老样子?”
柴迁予“嗯”了一声,“再加份炒蒜薹,老立。”
“嚯哟。”老立略显轻浮地说,“干大票了?”毕竟柴迁予都会少点菜省钱。
“没。”柴迁予从右侧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拿出一根抽了起来,“找你借三百块钱。”
“出啥事了?”老立站直身看着他。
“我要回风花了。”
“……”老立沉默了“那你摩托车……”
“物流邮了,不过现在来不及了。”柴迁予抽了一口烟,“所以得暂放在你这。”
老立听完不想说什么,轻拉自己的一字胡,只能想你小子去别的地方还要来坑自己。
不过有一说一,他虽说想要柴迁予的摩托车很久,但不是真心想的。
“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雪月的。”老立说。
他不知道吗?他知道,只是突然找不到话题了。
柴迁予点的菜十几分钟就来了。
油条,豆腐花,网络牛排,老立有时候都要问他是如何想到这搭配方法的。
网络牛排能是啥,牛排裹上鸡蛋,面包糠,然后炸完,沙拉酱在牛排上挤成网格状。
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吃,吃到最后,头一次剩了。
“老立,打包。”柴迁予招呼道。
老立没说啥,亲自包装好然后在盒上放了十张红的毛爷爷。
“谢了……”柴迁予拿起就往裤兜里塞。
他们又寒暄了一会,时间也来到了十二点半。
他们的意见达成一致,摩托车先暂放在老立店外,等柴迁予在风花市找好定所在邮过去。
“走了。”柴迁予向老立告别,“再见。”
“有空回来。”老立应道,“再见。”
柴迁予打的来到沧河北站,他让司机等一会,自己便去一个鲜为人知的角落将包袱藏了起来。
他再次回到了小区公园,拿回自己暂放于杂货铺的洗面奶。
没感觉错的话,洗面奶变的更轻了。
这都不成问题,柴迁予走向杂货铺不远处的石子堆,打开了瓶盖。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六九五十四,他连续不断地抓取一些石子倒进瓶子里,直到装不下。
他打开手机又看了一下时间,两点。
一切准备就绪,柴迁予掂了掂重量,算了一下合适力度。
是时候了。
三!
二!
一!
“哗啦”,美丽的“烟花”在玻璃上绽放着。窟窿就这么留在了窗户上。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午睡完了,或者她是否出门了。
扔完,柴迁予的嘴里报复性地吐出了一句脏话,然后跑杂货铺搜刮着零食,用来在火车上消遣。
搜刮完,柴迁予颠着步子出了小区门,出租车也刚好到了。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四十五。
等下……两点四十五……
四十五了!
“师傅,能在两点五十五前到火车站吗?”柴迁予急了,而司机却还在悠哉悠哉地找着路线。
“可以”司机回道,说完,脚踩油门,在这做普通的城市里上演了“速度与激情”。
所幸,到达时间两点五十四。
柴迁予将钱付完后疯一般地跑进火车站,安检,检票,一气呵成。
直到躺在了卧铺上,柴迁予才松了一口气。
“安全了……”
两点五十九,应该没事了。
他站起身,朝窗外的站台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漂亮的检票员,还有……一头热辣波浪卷的房东!
只见她朝列车跑来,脸上狰狞的表情以及她狂野的跑步姿势,有点智商的都能感到她的怒气。
不巧,列车启动了。
看着渐远的房东,柴迁予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无力地躺在床上,回想着刚刚几个小时。
宛如一场梦,但这是个不太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