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彻天际的巨响,将一切染成橙红色。
恍若有一道惊雷劈斩下来,刹那间火花四溅。
极速升高的温度,和硝烟味,将所有的叫喊声掩盖其中。又或许,其实是没有其它声音存在的,只有燃烧的气流声噼啪作响,像收割生命的讯号。
很奇怪。
自己明明没有亲历过这样的场景,却总是觉得熟悉到已将这一幕刻进灵魂一般。
激荡的火焰刺痛了他的眼,弥弥的烟尘中,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沈……”
“沈老师……醒醒。”
“沈老师,我们到了,醒醒。”
沈秋白猝然睁开眼,墨玉黑的车顶出现在视野之中。他有些恍惚,扭头看见车窗上一片水雾,柔和了窗外刺目亮眼的天光。他伸出手,擦出了一块清晰的玻璃,窥见了素白的雪景,片刻后玻璃又被呼出的水气蒙上了。
原来,到北极村了。
从古莲机场落地后,两小时的车程,他在车里睡着了,做了一个不太清晰的梦。
“沈老师,我们到集合点了,您怎么样?”
“还好,我现在下车。”
与他同车的随行导演是一位年轻的女孩子,此刻看着他,神情隐隐有些担忧。她在包里翻了翻,递了面随身镜过来。
“可以再缓几分钟,我先下车,待会来叫您。”
沈秋白接过镜子,道了谢。
小姑娘下车后,他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素面朝天尽显憔悴,苍白的唇色让他看起来像游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才爬出河道的水鬼。
原来是吓到人家小姑娘,实在不好意思。
沈秋白将镜子收了,拉好羽绒服的拉链,戴上刚上车摘下的毛线帽和口罩,推门下车。
四月的漠河,依旧是冬季。
此时已是中午,温度才刚颤巍巍得爬上了零度,风依旧很大。
沈秋白刚下车就被兜头一阵风吹眯了眼,裹挟着雪粒的风钻进了身体,冷得他又紧了紧袖口的魔术贴,将帽子拉下几分遮住耳朵,这才走到空阔处,打量着周围。
此刻他们正在酒店侧面坡下的停车场,节目组停了七八辆车,正在清点装备,准备拍摄。另一边围了一圈人,可以看见有个个子十分出挑的男人,想来那边是这个节目的四位常驻嘉宾。随行导演们正在给他们整理着装,交代待会的拍摄事宜。
不远处的酒店形似芬兰极地的小木屋,原木色外墙和砖红色的尖角屋顶,极具异国特色。
到目前为止,沈秋白觉得,一切都还不错。
不远处有个姑娘朝他挥手,接着跑到他面前,脸颊微红喘着气:“沈老师,那么我们就过去吧,先跟其他嘉宾认识下,10分钟后要开拍了。”
“好,刚刚可能有点晕车,让你担心了。”他对着小姑娘微微一笑,把镜子递还给她,便朝着那群人走去。
在他身后的随行导演捧着那面镜子,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不多会就羞得耳尖通红。
这是她第一次见沈秋白,从前只在网上冲浪时寥寥见过他的消息,无一例外风评都算不上好,不过有一点倒是说得很对:沈秋白长得就像只“狐狸精”,他那双眼睛,只一眼,便叫人忘了那些关于他的乱七八糟的流言,中蛊一般只记得他的脸。
常驻的四人已经一起录过六期节目,彼此之间比较熟悉。此时林珈妮正跟吴荃荃聊几个大牌的羽绒服,和同系列的配饰,何韦鸣偶尔跟着聊几句。
但司湛却站得离他们有几步远,正一言不发地打量着酒店,沈秋白就那么突然地走进了他的视野里。
那一刻司湛的反应在外人看来其实很正常,不过是愣了一瞬间而已。但他自己却真切地感受到了经年相遇难以置信瞳孔巨震四肢僵硬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反应,以至于多年后他依旧清晰地记得这一幕:沈秋白穿着一身白,全身上下只有口罩和帽子下露出的一长截发尾是黑色的,脸很小,乍一看就像一团不小心沾了煤灰的雪球,滚到他面前,笑着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沈秋白,这一期的飞行嘉宾,还请多多关照。”
万般心绪如潮水般退去,最终留在司湛脑海里的只有沈秋白注视着他,珍珠一般明亮的双眼。
自从《去旅行吖》官宣常驻嘉宾后,热度一直不减:人气男团THE ONE的队长——22岁的司湛,银河少女队内主舞——19岁的林珈妮,以及42岁的视后吴荃荃,46岁的喜剧王牌叔圈男神何韦鸣。
既具备年轻人追崇的高热度偶像,又有亲民演技绝佳的实力派前辈,这个配置可谓是遇神杀神,在一众综艺中夺得C位。
尤其是司湛和林珈妮这对榜单稳居第一的热门CP,官宣当天CP涨粉近10万,热度空前。
之前两人合作过一部偶像剧的男女主,这次节目邀请他们,也是想借两人热度,带起平台流量,在各大视频平台中杀出一条血路。
但超高的话题度和关注度在播出两期节目后竟开始逆风骤降,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网上的评论一边倒,说司湛和林珈妮完全没CP感啊,一集都说不上两句话,期待中的爆点并没有出。
节目组不是没跟他们俩说过这事,但司湛是个无法被控制的主儿,他想做什么不一定能成,但他不想做的百分百完蛋。
林珈妮年纪小还是女生,司湛不配合她也不能表现得热脸贴冷屁股,毕竟还有自己的人设和粉丝要维护。
于是乎这俩人,明明归属同一个公司目前最爆的两个组合,却在节目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互不打扰的状态。吴荃荃和何韦鸣的口碑才华自然不在话下,可他俩的频繁互动,竟让旅行开始突生养生氛围感。
节目组无奈,只能另谋他法。
沈秋白就是这个“他法”。
沈秋白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查无此人”的状态,三年前才回归,开始有些活动迹象。
说是复出,不过也就是混着小配角的戏份,参加了几次综艺当背景板,频繁地塑造各种人设来满足市场需求,与当年的他实在是云泥之别。
有求必应,物美价廉,扑朔迷离的性向加上他那张脸,使他成了业内的“救场专业户”,只要是甲方想要的,沈秋白都能按着剧本演。
他的咖位完全配不上这个综艺,因此他说完那句话后,一度有些冷场。
吴荃荃最先同他打招呼,不愧是前辈,脸上的笑容滴水不漏:“秋白,好久不见,早几年我们还在电影节见过,欢迎欢迎。”
沈秋白摘下口罩,十分礼貌地朝她微微鞠躬:“没想到荃姐还记得我。”
何韦鸣和林珈妮也同他打过招呼,沈秋白才把视线转向了司湛。
刚才远看就觉得这人很高,近看更是得仰起下巴,沈秋白一米七八的身高算不上矮,眼前这人怕是快一米九了。
他戴着黑色的立体口罩,棕绿色的眼睛瞥过自己的脸,几乎瞬间皱着眉眯起眼,眉眼间的神情有些嫌弃。
这什么表情?看起来像是自己丑到他了?
不过一两秒钟,沈秋白礼貌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司湛已经恢复一开始平淡的神情。
紧接着沈秋白就见面前这位倨傲的顶流用修长的食指勾下口罩,露出了他那张据说保费三个亿的脸,对着自己礼貌一笑:“沈老师好,我是司湛。”
哦,长得的确很带感,难怪情商看起来不怎么高。
沈秋白垂眸点点头,没有再看他,扭头走到另一边,站到何韦鸣身侧。节目组的人已经架好摄像机就位,正式开拍。
这一期被命名为寻梦之旅。节目组在酒店里安排了一场复古迪斯科舞会,邀请了不少周边的村民和游客来参加,五位嘉宾也需要融入其中,来赢取明天滑雪的防护装备线索和晚餐的烧烤食材。
大家回房间吃过简餐,换好衣服就可以直接去舞厅,舞会在下午1点准时开始。
酒店里温度适宜,房间的衣架上挂了一身蓝白条纹海军衫配阔腿喇叭裤,小圆桌上放着赞助商品牌的牛奶,和一只精致的保温饭盒,节目组还在上头贴了个便利贴:要为晚上的大餐努力哦!
沈秋白打开饭盒,果然,里头只放了三个粘豆包。
他对着摄像头苦笑一声,这可真是简餐。一个豆包下肚,实在有些甜,沈秋白拧开一旁的牛奶灌了几口,压下那阵甜腻感,取下衣架上的衣服往卫生间走去。
或许是气温上来了,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好了很多,嘴唇上也有了些血色。他整理好衣服,回忆着随行导演在接机时跟他说的剧本以及司湛那下意识嫌弃疏远的表情,重重呼了口气。
难度好像有点大,好在给的挺多。
酒店出租了一间宴会厅给节目组安排下午的迪斯科舞会,沈秋白到时,气氛已经炒得很热。
何韦鸣正在宴会厅前方的台子上帮乐手打鼓,一身流苏阔肩西装莫名有些喜感;杨珈妮在台下和几个女孩一起跳舞,红色碎花连衣裙戴了同色系的亮片发箍;吴荃荃在一旁靠着墙,白衬衫和红色亮片裙,配上一头港式卷发,让她气质又性感。
沈秋白一入场,吴荃荃就朝他招手,把他拉到一旁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舞池里兴致高昂的人们:“刚刚我们数了下,一共66个人,食材和护具的卡片藏在他们身上。我们拽了个阿姨试探了下,说是要我们斗舞,他们才肯给打赏。”
“打赏?”就是那种主播呼个麦下面一串火箭走起的艺术表现形式么?
“这里头阿姨居多,刚刚珈妮才被打赏了两张,干豆腐和香菇,还是得你们男人上,来来,先练练。”吴荃荃一脸期待,把他往舞池里一牵,顿时就有人围上来,招呼他跟着音乐一起扭动。
顶上的炫彩镭射灯不停转动,洒下一片五光十色的光斑,四周的彩色射灯也随着音乐节奏明明暗暗。沈秋白适应了这振聋发聩的摇滚乐声和绮丽光影的视线后,便开始寻找司湛。
要完成任务,目标人物得在现场。
周围的人们热情如火,沈秋白每走过几步,就有阿姨凑过来看看他的模样,要他跟自己学霹雳舞,说自己是屯里的舞霸。另一个阿姨则说自己是小区广场舞七年领舞,要沈秋白跟她学交际舞。
沈秋白一边挥手后退,一边继续乱瞄司湛在哪,一不小心踩了后面人的鞋子,同时胳膊碰到了对方的衣服。
他赶忙抽回脚,回头跟对方道歉。
“抱歉,我不小……心……”
晃动的灯光下,他仰头看见了司湛那张俊脸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接着他的视线快速扫过自己全身,最后落在了自己的……嘴上?
嗯?是刚刚的豆馅沾牙了?
沈秋白立马闭上嘴,舌头顺着牙齿舔了一圈。
司湛看着面前人道歉到一半,忽然害羞地低下头,接着就嘟起他那两瓣唇……周遭的音乐声一下子变得很轻,轻到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沈秋白的头发随意在后颈处一扎,身上穿着一件海军衫,下摆被整齐地束进牛仔裤里,腰线利落。衣服的领口似乎有些大,司湛垂眸就能从白皙的脖颈沿着锁骨一路看下……
等等!节目组这准备的什么烂衣服!
司湛双手抱胸,非常不悦地开口:“沈老师,你的嘴唇……”
话还没说完,台上音乐声骤停,何韦鸣揶揄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响彻整个宴会厅:“看!我们的顶流舞者东北第一帅哥已经入场!让我们掌声欢迎——司湛!”
唰唰唰——众人的目光齐聚这边,沈秋白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将自己融入人群之中,面带微笑地对着司湛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