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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合作愉快

“那杨先生您慢走,后续的事项我会让助理发到您的邮箱的。”许景贝微微欠身,站在路边对车里的杨智柏挥着手说。

“好,合作愉快,许总监。”杨智柏一边启动车,一边点点头笑着回应。

眼见着杨智柏的车子已经扬长而去,连尾灯都变得模糊不清,许景贝这才裹紧了自己的大衣,把毛衣领子往上拉了拉,本来就秀气的一张小脸几乎整个埋进了衣领,只留下一双狭长又上挑的狐狸眼盯着路面。

十二月的溪城已经冷成冰窖了,所以一般没有要紧事的人们是不情愿晚上出门的,许景贝也一样,他从小就怕冷,所以格外讨厌冬天,小时候甚至许过一个十分幼稚的愿——希望世界上以后只有一年三季,冬季除外。

但作为珠宝设计师的他,客户有需求,他就不得不顶着凛冽的寒风出来工作,但好在杨智柏挑的餐厅暖气开得足,人一暖和也就放松了,顺带着连谈工作的过程也顺利了不少。

许景贝吸着鼻子,信步走到自己停在路边的车旁,却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也站在那里,盯着自己的车子发呆。

他觉得奇怪,这么冷的天,这人却穿这么少,明明手和脸已经冻得发红了,还依然站在那不肯离开。

他走近一看,那人穿得十分破旧,一件并不合身的单薄夹克已经洗得泛白了,背后还有几个烟头大小的破洞,他一向心软,没来由的怜悯又涌上心头。

他向那人缓缓走去,在他身边站定,语气柔和地问:“先生你好?请问需要帮助吗?我看你在我的车旁边站了很久,所以冒昧地来问问。”

许景贝有一种天生的温柔亲和,本来他清冷的嗓音应该让人觉得有距离感才对,但偏偏他又和煦得不像话,几声询问让人听得心里一暖,任谁都会不自觉地放下戒备。

面前的人也被他的轻声细语弄得愣了神,直到许景贝再次轻声喊他,他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准确来说,面前站着的人并不是个成年的男性,而是个男孩,稚气未脱,看着比许景贝小四五岁的样子,可偏偏身材高大又魁梧,从远处看难免会跟成年人混为一谈。

男孩的肤色偏小麦色,五官长得很锋利,属于典型的有棱有角,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连下颚线也被雕刻得恰到好处,所有用来定义“英俊”一词的标准,套在他身上都像是量身定做,个子更是人群里最扎眼的存在,一米七八的许景贝站在他旁边,竟足足矮了半个头。

不知道为什么,许景贝看着他的脸,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工作室里的小姑娘们经常犯花痴时说的词——小狼狗。

许景贝正细细端详着他的五官,他就抬起了头,沉着一张脸,没什么感情地说:“很抱歉,我刚才不小心划了你的车,我看车上没人,就站在这等你来。”

男孩的声音并不是少年人该有的清爽和利落,反而有些低哑浑厚,但却意外的好听,最起码配上他同样大气的长相,一点也不违和。

许景贝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看着男孩说话时才会露出来的两颗虎牙,以及因为做错事而显得愧疚的眼神,没来由的联想到了之前在宠物店里看到的打翻了食盒的德牧,绷着脸不好意思承认错误,又偷偷地注意着主人的表情,蛮可爱的。

许景贝并没有因为车被划了而感到生气,一方面是他性子柔,不爱跟别人争,另一方面,面前的人站在冰天雪地里不知道等了多久,一副要负责到底的诚恳模样,换谁都气消了大半。

他微微俯身看了一眼前车门上的划痕,平心而论这道划痕不短也不浅,不像是无心之失就能造成的,但许景贝没有责怪他什么,只是有些疑惑地嘟囔了一句:“怎么划了这么长一道啊?”

男孩垂着眼帘,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依旧不冷不热地回答:“啤酒瓶碎了,就划到了。”

许景贝觉得奇怪,这么冷的天,面前这个男孩为什么会拎着一瓶啤酒上街,还不偏不倚正好划了自己的车,他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站直了身子。

视线再次落在男孩脸上的时候,许景贝才注意到,男孩光洁的脸颊上有几道血印子,握拳的双手骨节处也流着血,嘴角更是破了一块,好在已经结了血痂,看起来不至于那么吓人。

许景贝迟疑地问:“你,和人打架了?”男孩抿着嘴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愿意多透露什么,但许景贝不以为然,他又问:“你多大了?”

男孩有点不耐烦了,皱着眉头沉声回答:“十八。”许景贝又张嘴想问些什么,却被男孩打断了。

男孩从那件破破烂烂的夹克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到许景贝面前,说:“麻烦给我你的联系方式,我会尽快赔偿你,这是我的身份证,你先扣下。”

许景贝看着他衣衫褴褛又灰头土脸的模样,莫名觉得有点可怜,大冬天的,那么高的个子却没有件像样的衣服,还在大街上和人打架,一看也是穷苦人家的小孩,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忍心让人赔偿的。

于是他摇了摇头,把那只捏着身份证的大手推了回去,笑着说:“不用你赔了,快回去吧,你父母该担心了。”

男孩愣了愣,一边把身份证硬塞到许景贝的手里,说:“我没有父母。”一边从兜里掏出一个和衣服破烂得如出一辙的过时手机,递到许景贝的面前说:“请给我联系方式,我会赔偿。”

许景贝被他的一句“没有父母”哽住了,不知道该接什么,就只好无奈地摇着头说:“我说了不用......”话还没说完,男孩再一次把手机塞到了他的手里,不容拒绝的眼神让许景贝感到莫名的压迫。

他拗不过,只好接过手机输了号码,心里想着留个联系方式也没什么,但赔偿就免了,他肯定不可能接受的,本来就觉得这小孩惨兮兮的,再一听他的身世,更是不忍心再难为他。

男孩接过手机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简洁地吐出两个字:“名字。”许景贝程式化地对他说:“言午许,日京景,宝贝的贝。”

男孩低着头打字,嘴里嘟囔着:“宝贝......”许景贝虽然知道他是下意识的行为,但一个陌生人对着自己吐出“宝贝”二字,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尴尬。

存好号码之后,男孩并没有再多做逗留,他依然冷冷地对许景贝说:“我一时半会还还不上,但凑齐了钱会联系你的,抱歉。”

许景贝耸了耸肩,撇着嘴说:“没关系。”本来也没打算要你的钱,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男孩收起手机转身就走,也许是腿长的优势,还没等许景贝问问要不要送他回家,人就已经走出去好远,只留给许景贝一个冷硬孤独的背影。

许景贝盯着男孩的背影,心里莫名感慨,明明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看起来却过得那么辛苦,那一瞬间,他从男孩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于是有些悲悯地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一张小脸也写满了同情。

可那男孩却偏偏又那么冷漠,好像世界上的悲惨都与他无关,不幸也都与他不沾边一样的洒脱,许景贝突然就觉得,比起狼狗,那人似乎更像呲着牙敌对一切的小野狗,满身都是刺,让人不敢靠近。

他摇着头叹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身份证,上面显赫赫地写着三个大字:谢睦崇。

许景贝鬼使神差地小声念了出来:“谢睦崇,小孩儿名字起的真好听。”然后就随手揣进了兜里,转身开车离开了。

一回到家许景贝就把那张身份证压在了书桌上的笔筒底下,他这人忘性大,得时时刻刻把事情摆在眼前才能记得起来,他心里盘算着过几天就照着身份证上的地址去找找那小孩儿,把身份证还给人家。

但好巧不巧,接下来的几周他的工作又忙得不行,整天伏案画图,那笔筒底下的身份证再显眼,他也没心思注意,甚至把之前和谢睦崇的小插曲完全忘到了脑后,不提根本就记不起来这回事。

如果不是绘图的时候找不到尺子了,许景贝也不会随手拿起那张身份证当尺子划线。

一条直线没画完,许景贝就反应过来了,他把那卡片翻过来一看,谢睦崇的一张脸就那么直直地瞪着自己。

果然是蛮有杀伤力的,连证件照都拍得这么杀气腾腾。

许景贝心想着拖了几周对方也没联系自己,多半也是忘了这回事了。

他拿起电话,正打算让助理帮他把身份证送还给谢睦崇,一个陌生号码却先打进来了,他觉得纳闷,但转念一想,说不定是客户呢,索性就接了。

对方标志性低沉的嗓音辨识度极高,一句“喂”,许景贝就听出了是谁,他试探地问:“谢睦崇吗?”对方依旧是一贯的寡言,“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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