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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我和您走

谭律明死了,死得很不光彩。

心律失常猝死,死在小老婆床上。

死前那里还硬着,尸体凉了都没软下来。而他新娶不到两年的小老婆,吓得差点跟着咽气。

谭家是宁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这件事很快传遍整个圈子。而谭律明留下的那个叫郁霜的小寡夫,被谭家上下视作不祥,等丧事过去,不知道要怎么处置。

此刻灵堂黑压压的一片,郁霜一身黑衣,头上别着一片精巧的黑纱,衬得一张小脸愈发楚楚动人,唯一碍眼的是脸上的巴掌印,即便过了一夜,也还是红得显眼。——昨天谭律明的妻子回国,见面二话不说扇了他一巴掌,当着一地佣人的面。

谭律明生前宠着郁霜,对外称他是小老婆,但谁都知道,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个供人泄欲的玩具,谭律明这座靠山一倒,立马变成不值钱的二手货。

郁霜原本没资格在这里。他是见不得光的小妾,是克死谭律明的“脏东西”。

昨晚下雨,他在灵堂外跪了一夜,差点跪掉半条命,才换来今天进入灵堂的准许。谭家人背后说他惺惺作态,说他真有这份心不如一头撞死下去陪葬,这些郁霜都知道。

但他只是想送送谭律明。

天阴沉沉的,灵堂里的女眷们哭得殷勤而克制,一个个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却只发出很小的啜泣声,其中几分真心不得而知。

郁霜望着前面那张黑白照片,张了张口,不敢发出声音,只有眼眶慢慢变红。

“谭叔叔……”

郁霜觉得很冷,不知道是因为阴冷的天气,还是因为灵堂里压抑的气氛,或是因为他心里的孤寂。

他的脑袋昏昏沉沉,双腿也有些发软,想要悄悄去旁边扶着墙休息一下,无意中回头,忽然撞上一道望向自己的目光。

郁霜不由得一怔。

目光来自一个陌生的男人,带着上位者从容不迫的审视和某种意味深长的打量,仿佛郁霜是拍卖台上一个待价而沽的物件,这让郁霜感到有些不自在。

郁霜不习惯与陌生人长时间对视,换做往常,他可能会很快移开目光,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郁霜看着男人,竟然就这么一眨不眨地对视了几秒。

男人微微勾起唇角,似乎觉得有趣。

一位宾客路过,打断两人之间的目光交汇。郁霜垂下眼帘,忽然一阵眩晕袭来,眼前的景象骤然颠倒,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嗵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耳边所有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郁霜好像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还有人叫管家和医生,其中夹杂着谭律明妻子冷淡的声音:“陈妈呢,把人带下去。别在这里丢人。”

……

郁霜闭上眼睛,陷入深深的昏迷。

远处周慕予看见这一幕,用胳膊碰了碰同行的好友:“唉,那小玩意儿,叫什么来着?”

好友也被郁霜晕倒的动静吸引过目光,随口道:“哦,郁霜。”

“郁霜……”

周慕予想起很久之前见过他一面,那时郁霜怯怯地跟在谭律明身边,看着年轻,温顺乖巧,有人和他说话,他要先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仰头看谭律明,征求自己丈夫同意。

我见犹怜的一个小玩意儿。

好友了解周慕予的脾性,打趣道:“怎么,你喜欢?”

周慕予坦然承认:“有点兴趣。”

“那可是老谭玩剩下的。”

周慕予转头看向好友,讳莫如深地摇摇头:“你不懂。”

……

好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郁霜的大脑混沌难明,只有某处隐隐传来尖锐的疼痛,让他偶尔获得一丝清明的意识。

他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四周很安静,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和杯碟碰撞的声音。有人拨开郁霜的头发,给他简单处理头上的伤口,然后缠上一块纱布。

疼痛终于减弱了一些,郁霜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过了一会儿,慢慢地睁开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是管家,一位善良和蔼的老先生,郁霜来到谭家这两年,受了他不少的照顾。

“小先生,您醒了。”管家和其他人不一样,会叫郁霜小先生,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表面恭敬实则鄙夷地叫他小夫人。

“头还痛吗?”管家问。

郁霜慢慢地坐起来靠在床头,摇了摇头:“我没事。”

管家叹了口气:“太太吩咐过,让您好好休息,不必再出去露面了。”

郁霜心下了然,也不想管家为难,听话地点点头,说:“好。”

“还有这个。”管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双手递给郁霜,“是周先生让我给您的。”

郁霜接过,疑惑地蹙起眉头:“周先生……?”

“周先生是谭先生生前的朋友。他说,如果您愿意的话,他会为您安排好一切。”

手里的卡片是一张白底烫金字的名片,摸起来有一种很贵的质感,正面印着一个名字,郁霜小声地念出声:“周慕予……”

翻到背面,有一句手写的留言:

跟我走,或是留下守寡,你选。

毫无来由的,郁霜把这句话和今天葬礼上的陌生男人联系到了一起。

回想起那个男人的样子,身材高大,肩宽腿长,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高定西装,气场比郁霜见到过的所有人都要凌厉。

他的长相也很惹眼,漆黑浓密的眉毛和睫毛,瞳孔深邃,双眼皮的褶皱恰到好处,连眼角的细纹都显得很迷人。

这样一双多情的眼睛,配上高挺的鼻梁和不近人情的薄唇,又多了些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意思。

仅凭外表,郁霜就断定那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既然能让谭律明身边的管家亲自送来名片,想必是已经势在必得。郁霜并没有留下来守寡的打算,但要就这么把自己交付给一个陌生人,心里还是有点忐忑。

犹豫片刻,郁霜问:“我可以,见见他吗?”

管家想了想,说:“我帮您问问。”

说完管家便出去了,郁霜一个人躺在床上,十指不安地绞紧。忽然想起谭律明曾经说过:“要是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学着依靠其他人。靠自己太累了,不要靠自己。”

那时郁霜乖乖躺在谭律明怀里,像一只柔软的小猫,谭律明摸着他的头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不近人情的话:

“但是记着不要爱上男人。你不爱他们,他们才会珍惜你。”

谭律明并没有给郁霜留下多少财富,但教会他很多事情,比如如何取悦一个男人,如何让他们获得征服的快感,继而心甘情愿沦为忠实的信徒,这些郁霜全都认真地记下。

但谭律明偶尔也开玩笑,摸着郁霜的肚子问他为什么不会生,要是会生的话,绑住一个男人更容易。

有一次郁霜问谭律明:“要是我会生的话,你还会喜欢我吗?”

谭律明扑哧笑出声,捏捏郁霜的鼻尖说:“你会生的话,我娶你当老婆。”

这句话郁霜没有相信,因为谭律明教过他,男人嘴里的假设都是骗人的。

房门推开的声音打断郁霜的回忆。郁霜抬眼看过去,是周慕予。

周慕予顺手关上门,抱臂倚在门边:“听说你想见我?”

他的声音低沉慵懒,像一阵来自沙漠的热风,吹得郁霜的耳朵痒痒的。郁霜坐起来,小声说:“周先生。”

“嗯。”周慕予不置可否地发出一个字音,走过来站在郁霜床前,低头看着他,“怎么突然晕倒了?”

“昨晚淋雨,发烧了。”郁霜回答说。

适当的示弱是很有必要的。

郁霜垂下眼帘,很轻地抽了抽鼻子。

周慕予抬手,自然地用手背试了试郁霜的额头,问:“好点了么?”

他的皮肤还带着外面的凉意,郁霜浑身一僵,点点头说:“好多了。”

周慕予没说什么,从郁霜的额头抚摸到脸颊,最后抬起他的下巴,端详了几秒钟,问:“你怕我么?”

郁霜摇摇头,抬头仰视周慕予,眼尾泛着淡淡的红。他小心翼翼地搭住周慕予的手腕,用自己细白的手指轻轻触碰周慕予的皮肤,得到默许后,歪头用脸颊蹭了蹭周慕予的掌心。

周慕予目光一暗,像收网的猎人面对走投无路的小兽。

“答应了?”

“嗯。”郁霜点头,“我和您走。”

不需要思考太久,眼前的男人是唯一最好的选择。

半晌,周慕予似笑非笑地说:“我以为你会舍不得。”

郁霜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小声说:“我在这里,夫人会不高兴。”

他脸上的巴掌印还在,说话时更显得楚楚可怜。

周慕予用拇指缓缓抚摸那一片红痕,欣赏着郁霜眉头微蹙的样子:“收拾好东西,我在外面等你。”

郁霜垂下眼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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