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舒展,从明净的落地窗外泼进来,隔着层纱帘,轻悄悄披在柔软似云的床上。
闹钟还没来及开工,生物钟已经促使戴星台睁开眼,神情略困倦,眼底却已清醒了。他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开机的一瞬间屏幕跳出几条未读短信,他却懒得看,径自解锁,关闹铃,一气呵成。
他尽量放轻动静,还是惊醒了怀里的人。
对方倚在他胸膛上,嘟囔了几声,带着一点起床气的抱怨,惺忪问:“……几点了?”
戴星台一只手被陶也枕在脖子下面,一夜过去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他不着急抽出来,低头去看,怀中人赤裸着,颈,背,胸口,密密麻麻全是昨夜留下的痕迹。
吻痕,齿印,及情到浓时掐握出来的淤痕。
他昨天心情不太舒畅,难免没分寸了一些。
“还早,你再睡半小时。”戴星台准备拿那只空闲的手去替陶也揉腰,不料被半路截住。
陶也顶着一头乱发,抓着戴星台的手迷迷糊糊坐起来,鸦青的绸缎被面自他肩头滑下,衬着白肤上深深浅浅的红与紫,似白玉上落了几瓣玫瑰。
陶也说:“不睡了,再睡你就要回去了。”
戴星台见他眼睛都睁不开,微微阖着眼替自己揉发麻的手,便将人按回被子里,道:“今天不回去,我做好早餐叫你。”
他说着,拿起手机掀被下床,同样的赤身露体,身形高大而挺拔,肌肉覆在骨架上,流畅有力。
结实的背部负了伤,是几道新鲜的抓痕,被猫儿抓出来似的。肩膀还有一个齿列整齐的牙印。
戴星台一面往盥洗间走,一面轻轻活动右臂。
他取了浴袍披上,懒得系带,便大剌剌敞着。盥洗间里的物品成双成对,浴袍、毛巾、牙刷、漱口杯诸物,都是同款不同色,不同在于剃须刀,一支是手动,一支是电动。
一切都很新,是两周前才购置的。
戴星台拿了那支手动剃须刀,涂上剃须泡沫,对着镜子刮胡茬。然而右手麻痹感未退,左手操作总是不太稳当。他拧起眉毛“啧”了一声,不耐烦。
陶也走进来,裸着足,也赤着身体,他瞧见戴星台,上前拿过他手上的刮胡刀说:“我来吧。”
戴星台从镜子里看他一眼,眉头依旧皱着,也不问他怎么不继续睡,不容置喙道:“穿鞋,穿衣。”
即便室内暖气开得很足,也不容他这么任性。
陶也看着他慢慢眨一下眼,笑了一下,眼眉弯起来,握着刮胡刀走回床边穿拖鞋。再回去时,戴星台手里已经多了一件浴袍,比他身上的略小一些。
陶也接过来穿上,不好意思像这人一样穿个浴袍还欲拒还迎,低头系腰带时小声说了句:“谢谢。”
戴星台抬抬下巴,示意他替自己刮胡子。陶也于是站在他身前,一手扶住戴星台肩膀,抬头小心翼翼地操纵着刮胡刀,生怕划伤他。
陶也不算矮,179公分倒可挤进南方男性高海拔人群中,骨架清削,身材比例极好,窄腰长腿,称得上骨肉匀亭;但戴星台更高,192的个头,不驼背也不缩肩,背挺颈直,并非瘦伶伶的竹竿子,肌肉精健而不夸张,面对面站着足以整个罩住陶也。
戴星台垂眸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人,没催促,目光也未停留,平视前方盥洗间的瓷砖墙面,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约是今早气氛太好,或者戴星台一反常态地不急着赶回家,让陶也的胆子大了,竟开口:“为什么不用电动的?”
问完他才反应过来,脸面染上懊丧,担心这段本就是偷来的关系因他一时多嘴而消弭。毕竟作为情人,见不得光,最重要一点就是识趣。
纵然戴星台从未这样要求,全是他的自我约束。
陶也没料到自己会冲动开口,更没料到戴星台还回答了:“吵。”
实则戴星台公司做大前,每日东奔西走,早出晚归,苦日子过习惯了,手动刮胡刀也用惯了,顺手,便懒得换。
陶也还没厘清是嫌他吵还是电动剃须刀吵,戴星台放在洗手台沿的手机叮一声,来了新短信。陶也正想得出神,吓得手一颤,锋锐刀片便在戴星台左腮划了道一公分左右的口子。
鲜血缓缓涌出,汇成一道蜿蜒流下,染红了下巴处的泡沫。
陶也一下子将刮胡刀扔进洗手池里,“哐当”一声,手忙脚乱以指腹去擦他脸上的伤口,险些哭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怪我没注意,怎么办?很疼吗……”
戴星台侧脸看了眼镜子,伤口不大也不深,只有一点轻微锐痛,不算什么。见陶也双眼急红了,水粼粼的,就说:“没事,找个创可贴来。”
算不上温言软语,但好歹没有生气的迹象,让陶也暂时心石落地。
等陶也转身出去了,他稳稳刮干净胡子,又洗净脸,才不急不缓拿起手机,没解锁,仅按亮屏幕,看屏幕上的短信。
一共四条。略过了两条运营商的,剩下是来自同一人。
一条是昨晚:【萧凡宋:今天还回来吗。怎么关机了?】
一条是刚刚发来的:【萧凡宋:你在哪?看到以后回个信息。】
文字冷冰冰,口吻亦冷冰冰,戴星台一早习惯了。
昨天戴星台到陶也这里吃完晚饭便将手机关掉了,萧凡宋大概是打了他几通电话,奈何关机时的未接来电是无法显示的。
这工夫,陶也找到酒精棉和创可贴急匆匆跑过来,三两下撕掉就想往他脸上贴,戴星台任他施为,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回短信。
【公司加班。】四个字打完,尚未发送,感受到陶也温暖柔腻的指尖轻按在脸上,戴星台抬眼看去,对方全神贯注地替他处理伤口,绷紧了脸,极认真,仿佛天大的要紧事。
戴星台勾唇笑,一时兴起,删掉了原本编辑好的短信直接拨了过去。
那边不多时就接通。
“喂。”戴星台双眼牢牢锁着陶也,盯得对方面皮绯红。他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捉住还放在自己脸上的纤长手指,偏过头轻轻吻了一下,这一下便叫陶也从脖子红到耳根。倒听话得很,没出声。
“……嗯。”戴星台一面应着电话那头的爱人,一面逗着眼前的情人。陶也十足纯情,戴星台却游刃有余,拇指按在他柔软的唇瓣上,防止他发出声音,而后低头在那爱痕斑斑的脖颈上舔舐一口,对电话说:“昨晚在加班。”
话一入耳,陶也立时意识到戴星台是在与爱人通话,微微瞪大眼眶,连露出浴袍领口的一截胸膛都红了。眼睫湿淋淋,半为难堪半为羞耻。
“手机没电了。”
戴星台说着,停顿一秒,唇舌上移,含住陶也圆润的耳垂轻吮,清爽的气味萦绕在鼻腔。青年浑身一颤,脖颈后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大约腰眼都酥了,直接软倒在他怀里。戴星台仍旧按着陶也的嘴唇,力道不大,微微用力就能启唇叫出来,但他明显不敢,已经被逗得眼泪汪汪,偏偏百依百顺的样子,闭着嘴一声不吭。
实在忍不住了,他才张嘴含住戴星台按在自己唇瓣上的手指,报复性的用牙齿轻咬。方咬一口就又舍不得,卸掉力气拿湿软的舌去舔,像安抚,又像讨好。
“嗯,没注意……”
戴星台眸光一深,抽出手环住陶也的腰,几步将人抵在墙上,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说话间又是一个吻落下来,这回直接落在嘴唇上。两人已是零距离,电话那端的声音便被陶也清楚地收入耳中,“以后加班记得说一声。我在上班路上,先挂了。”
他没来得及细思这对伴侣的对话怎么冷淡至此,一夜未归无音讯都能不咸不淡地三两句话带过,就被撂下电话的戴星台恶狠狠噙住了唇。
一瞬间再也想不了其他,他搂住戴星台的脖子,闭上眼抬首迎合。
两人差点擦枪走火,好在还记得要上班,及时刹了车。
戴星台去弄了简单的吐司和煎蛋做为早餐,这也是他唯一会做的。不是因为什么君子远庖厨的概念,懒而已。
他三两口解决掉早餐,抬眼见陶也安静地坐在餐桌对面小口小口进食,慢条斯理地咀嚼,异常珍视似的。
这是他们情人关系开始近一个月、兼同居两周以来,戴星台第一次动手做早餐。
虽然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不伦关系,还是由戴星台率先提出的。
用完餐,戴星台去衣帽间换了套西服出来,今天下午有个商务会议,他手上拿了条领带。陶也自发走过来替他整理衣领,手指灵活地将领带系了个汉诺威结。戴星台便垂着手由他摆弄。
陶也在玄关送走戴星台,得了一个临别吻,开心得难掩笑意。
戴星台出门前说:“走了。”
陶也朝他笑,“嗯,路上小心,我也马上去上班了。”
两人在同公司,不过一个是董事长兼总裁,一个是普通职员。不仅碍于职位差距,还有他们的情人关系,都需避嫌。纵使戴星台在他这里过夜,第二天要么一早回楼上的自己家,要么如今天这样先行一步。
总之,他们是不能以亲密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的。
至少在戴星台同萧凡宋离婚以前。
戴星台拿着大衣合上门,冬天凛冽的寒气瞬间扑上来缠住他,他无动于衷瞥了眼窗外晨光和消融的积雪,回过头按下下行按钮,手里提着车钥匙,注视数字从“-2”往上跳。
如今这样复杂的局面,追根溯源,大概要从他三个月前发现爱人萧凡宋出轨时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