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短暂的疾呼，夹杂着步履匆匆的脚步声。接到电话就紧锣密鼓赶来的涵州市警方终于顺着模糊的足迹探到了崖底……
混着土腥味和血红色斑点的山地上，趴伏着一个身着白色衬衫的女人，雨水将四周的碎石洗刷得透亮，晕开的血迹使她看上去像一枝被红色浸染过的白色玫瑰，孤独、美丽、了无生气。
……
“预计我市未来五到六小时会有大到暴雨，请市民朋友们注意出行安全。”
电台里发出“磁啦磁啦……”的声音：5月10日凌晨，涵州市陆临县发现了一具尸体，次日上午警方通报了死者信息，初步判断为自杀，涵州市警方已连夜成立调查专案组……
路口处亮起了红灯，白色的越野车却在加速。
“夏！！！！停车！！！……”
驾驶座上的人猛然回神，一脚刹车下去，林予就被惯性甩得向了前，又被安全带箍了回来，重重地摔在椅背上。
车里的城市广播在孜孜不倦地播报着和气象有关的新闻，雨刷有节奏地在前挡风玻璃上滑动，刹然间就把水流刮到了两侧。林予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惊魂未定。
那人神色清冷，棕褐色的眼眸深处蕴着显而易见的冷气，正随着车窗外一个匆匆而过的身影缓缓移动——雨伞的味道是什么？她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无厘头的问题，是风气，雨水，泥泞，掺杂着孤独。
绿灯亮了，她收回视线，松开刹车。心里有个声音：不是的，孤独没有雨伞，孤独是孤独自己的。
这是粤山市下的最后一场秋雨，明日便是入冬。
把林予送回家，车子又行驶了一段时间在路口处拐了弯，然后驶进一高档住宅区，稳稳地停在了车位上。
驾驶位上的女人解开安全带，下车。
雨天很容易触景生情，如果不是林予及时提醒，方才必和左侧正常行驶的车撞个满怀。
雨还在一刻不停地倾泻而下，她走了两步，迎面一个身影猛地撞到了自己。
同是一个没伞的人，跑得很急。
“小心……”夏至扶住那个踉跄不稳的人，下意识地开口。
“谢谢。”竖高的衣领遮住了半张脸，语气却很柔。微微凸起的骨关节验证了她掌心里的触感——硌手。
短暂的停顿，那人抬起眼眸扫了她一眼，又匆匆移开。
夏至捕捉到了眼里那一闪而过的紧张。
雨越下越大，那人挣开她的手，然后又小跑着朝不远处的独立单元去了。
……
“夏总编，这是下个月的排表，您过目。”
远景周刊杂志总部位于粵山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周边的高楼大厦都是各个集团的办公大楼，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新闻从这个繁华城市的大街小巷纷至沓来。
“放这儿吧。”办公桌前的人戴着一副防蓝光眼镜，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电脑，神情严肃。
编辑部主任像往常那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里暗暗咂舌，这个总编实在过于严厉，工作之余也是一副清冷疏离的模样，偏偏还长了一副万里挑一的好皮囊……
“还有什么事？”清冷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编辑部主任惊觉自己后背刮过一丝凉风，“没、没事了……”
夏至便移开视线，继续去看电脑。
想了一下，编辑部主任又开口：“总编，GL的宣传部经理昨天联系我，说想做一期专访。”语气怯怯。
夏至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向面前的人。
“不做。”
“可是……”
编辑部主任很清楚，自己面前的这位顶头上司拒绝任何与GL有关的新闻。
远景周刊是目前国内做的比较好的杂志，从创刊到现在已将近二十年时间，眼前的这位总编，年龄似乎也不过二十出头，真不知道她是和GL有什么仇。
在粵山市，没有哪家大集团不渴望攀上远景周刊这层关系，尤其是在信息爆炸的时代……
“GL在粵山贡献不小的税费，政府和市民几乎都在靠着它开工资养家糊口，我们……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话毕，只见面前的人脸上已经蒙了一层冰霜，眉眼间散发着浓郁的冷洌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出去。”
终于，编辑部主任劝说失败，悻悻地退了出去。
夏至思绪被打乱了，盯着电脑屏幕出神。编辑部主任的话没什么毛病，GL是粵山市拉动经济的龙头企业，换做平时，于情于理都是远景周刊首选的采访对象，但今时不同往日……
想到这儿，脑海里又突然闪现过几个画面，那些折磨得她彻夜难眠痛入骨髓的日子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多，但依旧清晰如昨日。
立冬后的天气还带着秋末的一丝凉气，清爽，风中夹杂着润鼻的清香。
GL集团大厦门口已经站了一些人，有高层的管理人员和中层的人事行政经理。集团前任董事长不明原因突然暴毙，三年来一直是前总裁的弟弟兼任代理总裁，如今听说实际占股最大的大老板千里迢迢从英国回来继承这庞大的家族企业了，众人都想一睹新任总裁的风采。
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期盼中的人。
黑色的宾利轿车稳稳地停在了大厦门口，为首的前任秘书忙上前去开门，嘈杂的人群霎时安静了下来。司机从驾驶位上下来，两步跑到秘书身边站定：“王叔……”
秘书没太明白司机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只微微倾身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里的女人迈出一只脚，下车，然后缓缓站直了身子。
一时间，人群哗然。
秘书吃惊地看着面前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仿佛石化。
身型颇高，乌黑浓密的秀发直直地垂下，蓬松中透露出一点优雅，白皙的面容上镌刻着精致立体的五官，薄薄的红唇因沾了阳光而显得愈发欲滴。最灵动的是那双眼，眸似深潭，眉梢微垂就遮住了百般情绪，只落了温和礼貌，得体大方。
可唯一的不足就是，过！于！年！轻！了！
“王秘书，你好。”沐柏南声色清润。
“沐总，久仰久仰。”秘书伸出两只手，微微弯腰，略显讨好。
顿了一下又道：“您……竟然知道我……？”
“您是前辈，我曾听父亲提起过。”
说到季总……秘书眼里一闪而过的遗憾和无奈。
同样惊讶的不止于他们二人，还有大厦门口伫立着的那一群人：新任总裁动如弱柳扶风，简直和“总裁”二字相差甚远……
站在前排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带头鼓掌：“欢迎沐总。”
人群便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先别管这掌声是真情还是假意，形式到位，面子十足。
“这总裁太年轻了。”淹没在掌声中的低语。
“……我也觉得，估计都没我年纪大。”一个人附和。
“啊啊，好激动，从来没想过顶头上司会这么漂亮，突然有上班的动力了。”
“何止漂亮，还很有气质。”
“怕不是个草包？我舅老爷家的小女儿都比她大了三五岁。”
“说的是，这总裁选的过于轻率了吧……”
“……”
掌声停歇，众人各怀心思目不转睛地盯着沐柏南。只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秘书护着沐柏南在人流中开道，向大厦里面走。
季林海已经在会议室等了一阵了。
“阿南……”他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的人，迎出去，两步走到她跟前。
然后伸手，用力把她揽到了自己怀里。
沐柏南绝对算高的，不会给人小鸟依人的感觉，更不会激发所谓的保护欲……但是，此刻她觉得季林海看到她是难过的，搂着她肩膀的那只手也用了些力气……
“叔叔。”轻声。
“你这孩子，跑到那么远的地方，还不告诉家里人！！！”季林海皱着眉数落，眼里却都是不忍和无奈。
“还行，看上去还是囫囵个的。”季林海上下打量，又欣慰地笑了笑。
“嗯。”
“走吧，有叔叔在，别怕。”
沐柏南跳动的心脏突然变得平缓了一些，回以一个惯常的微笑。
股东大会上一部分是跟着她父亲开疆拓土的元老级人物，也有一些人是继承了父辈股份成为股东的，众人看到沐柏南，都沉默。
“各位……”
“哎……老季，你别大包大揽的，沐总刚来，总得自我介绍一下让我们认识啊。”季林海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他微微蹙眉：“张总……”
“叔叔，应该的。”
在座的人都愣了愣，新总裁不光看上去弱不经风，连说话都轻声细语。
“我是沐柏南，我父亲是季国军，有机会能到GL工作，我很荣幸，也很惶恐。在座的各位无论长幼，都是我的前辈，以后我的工作也会在诸位的监督配合中进行，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希望大家担待。”
话虽诚恳，却难得人心。公司太大，养活的人太多，刚毕业就当总裁，不是季林海疯了，就是沐柏南疯了，要不就是一家子都疯了。
从会议室出来的人心思各异。想到新总裁傻颠儿地跑回来蹚这唯恐避之不及的浑水，摇头叹息不在少数。
沐柏南的办公室在十楼，很大很宽敞，几面落地窗采光效果绝佳。她站在窗前向外眺望，能看到街道两旁的树木、缓慢爬行的小车、闪闪而动的小人……一切都充满生机和活力，显得平静而踏实……
敲门声。
“请进。”
“阿南……”
“叔叔。”她转过身，看着来人。
“阿弘，你的助理。你刚回国，还有很多事情要慢慢来，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让阿弘帮你跑跑腿什么的。”
“好，谢谢叔叔。”
“啧……还是一如既往地见外，算啦，谢什么谢，最不喜欢你这股子礼貌劲了！”季林海蹙眉，又无奈又心疼。
沐柏南垂下眼，剩了唇边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
“刚上任，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尽管问阿弘和我。”
“好。”
“今天下班，回老宅吗？你祖母……很想你。”季林海看着她，变换了语气。
……
天空是两种颜色。
西边是喷火的飞龙，东边似灰蒙蒙的眼睛。
夜晚风很凉，沐柏南从老宅出来时刚过七点，天就已经全黑了。冷风凉飕飕地吹进她的脖子里，她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车钥匙，末了又抬头，裹紧了自己的围巾。
驱车回家，路过一家宠物店时放缓了车速，然后进店挑选了一些猫粮。
御山华府安保绝佳，车子转过弯，睫毛突然颤了一下。
车灯照着不远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把车停好后，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花坛边。
“咪咪……么么～”细不可闻的宠溺声从蹲在地上的女人嘴里发出。
“你……”她下意识地开口，然而那人却充耳不闻。
沐柏南看着那个背影，一时语塞。
顿了一下才又开口，语气温柔，“咪咪，是它的名字吗？”
蹲在地上的女人终于站起了身，回头看她。
“……”
“……”
两人均是一怔。
沐柏南眨了眨眼，连带着耳根也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
“不是。”清冷。
片刻闪神：“嗯？”
“咪咪不是它的名字，是我随便叫的。”面前的女子肌肤白皙透亮，鼻梁高挺，唇瓣红润，薄而白的肌肤下透出一点细不可察的红血丝，顺着她的脸颊向下蜿蜒。
沐柏南：“原来是这样……它看上去很乖。”
话毕，对面的女子像是对她突然有了兴趣似的，上下打量着，“的确很乖。”
语调像风，不可向迩……
俩字概括：冷漠。
“给你这个。”沐柏南没在意，把手里的冻干小鱼猫粮递给对面的人。
那人只是一闪而过的犹豫，然后伸手接过，“你来喂喂吗？”
“嗯……”
“给。”那女人顺即把猫粮打开，然后捉起她的手腕，倒在了她手心里。
掌心中骨感分明，熟悉的触感。
沐柏南却惊讶，突然像断了思绪一样，僵着手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喂吧。”夏至移开视线，“像这样，蹲下来喂它……”
小猫很乖，舌头上的倒刺勾得沐柏南痒痒的，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旁边的人闻声，看她。
很深的凝视。她余光瞥见的瞬间便顺带低下了头，似乎过了很久，直到那人把视线重新移开。
“你经常喂它吗？”两人重新站起身，身高不相上下，沐柏南开口道。
“嗯。”
一阵凉风吹过，她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在外面站了很长时间。
“我们是不是见过？”夏至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女人，突然开口。
沐柏南微怔。
没得到应答，她也不纠结，“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好。”
走了两步，沐柏南又停下：“明天白天也会喂它吗？”
四目相对，两人眼中都出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朦胧间似是添加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暧昧……
“会。”依旧清冷。
沐柏南唇边勾了一抹极淡的微笑，隐在夜幕中，转瞬即逝。
“那……晚安。”说着便转身，朝不远处的独立单元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