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大婚,举国同庆,洛阳满城挂着红绸绒花,入夜,焰火不断,丝竹不绝。
顾明兮受过百官敬酒后便离席,席中除了乐声,再无一人言语,皆是沉闷喝酒,脸上无半分喜意。
宫女内臣俱低头,屏气凝神,生怕自己行差踏错,在这特殊的日子里为自己招来灾祸。
顾明兮一走,国舅爷苏愫也提前离席。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殿中,才有大臣窃窃私语起来。
“苏将军竟然还来喝了酒,他不觉羞耻吗?”
“我朝竟然出了男皇后,呵,以后到了地下,我哪来的脸面见众位先帝啊!”
“张大人少说两句吧,反正……唉!”
“太傅大人,您是陛下的老师,陛下连您的话也不听吗?”
被点到名,众人的视线都投了过去,一直闷声喝酒的太傅端起酒杯的手在空中停止片刻,随即身体后仰将酒倒进嘴中,杯底重重砸回桌面。他视线落在酒盅上,“陛下……”
他一张嘴,喉咙像是被掐住一般,声音一下子就没了,他咳了一下,继续说:“陛下和皇后,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都是好孩子,今日之事确实,不合祖宗礼法,但,”
他重重喘了口气,“就当是了却他们的一个心愿罢!”
是啊,皇后已是将死之人。他这么一说,众大臣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偏偏还要演着喜庆。
离经叛道的新帝顾明兮出含元殿后没有坐轿,足尖一点便上了房顶,踩着青瓦脊兽往栖梧宫飞去。宫中内臣已经习惯这位新主子的做派,提着灯抄近路小跑着追在后面。
栖梧宫中灯火通明,顾明兮无声地落在院子里,将守在门外的宫女们吓了个激灵。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喜袍和发冠,踏进装扮得喜气洋洋的暖阁中。
现下是晚秋,虽然冷,寻常人也不过是多加两件衣服,但栖梧宫主殿中却是连地龙都烧起来了。
寝榻边守着两名内臣,见到顾明兮进来,当即跪下匆匆要行礼,顾明兮挥手让他们起来,勾起红帐往里瞧。
“皇后睡了多久了?”
“回禀陛下,已有两个时辰了。”
顾明兮探了探帐中人额头的温度,又摸了摸他的脚底,地龙烧着汤婆子捂着睡了这么久,脚底还是凉凉的。他吩咐内臣换两个热的汤婆子来,又让另外一个去取药膳。
本就清静的殿中现下只有顾明兮自己的呼吸声了,他脱掉靴子钻进红帐中,将软趴趴的人抱在怀里,小声唤着:“念之,醒醒,该用晚膳了。”
苏怀,字念之。
他是大将军苏铖幺子,因母亲早亡,自小在军中长大,在父亲和兄长耳濡目染下,十七岁便带兵上阵,屡战屡胜,谓之战神,令边境宵小闻风丧胆。
两年前,太子谋反,苏怀在清剿叛军时受到埋伏,虽然捡回一条命,却再也不能站起来。
顾明兮唤了好几声,苏怀才睁开眼,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半句一喘:“我这是,在哪儿啊?怎么到处,都是红的……”
“小笨蛋,你忘记今天是咱们成亲的日子了?”
苏怀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睡醒,反应慢得透着傻气,“对哦,我们,还没有,喝交杯酒。”
“吃完药膳再喝交杯酒好不好?你经常让我不要空腹喝酒,你要以身作则哦,否则我可是不会听话的。”
顾明兮扶他靠坐在床上,把一边的大枕头塞在他身体两侧,否则他坐不稳。然后坐在床尾替他按摩着细瘦无力的腿。
苏怀想笑,但是连勾起嘴角的力气也没有,只能一直看着顾明兮,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