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星星点点在厨房的玻璃方格门上蔓延,远看仿佛攀了层雾。
隔着门听着不甚分明。
俞泽觉得那股沸腾的气息沉闷的不像话,嗡嗡直响,弄得他头疼。
他此刻没那个闲心去关火。
手指夹着的烟眼看就要燃尽,明明灭灭。他有些烦躁的俯了俯身,将最后一粒苟延残喘的火星杵灭在烟灰缸里。
刺耳的嘶嘶声自耳边响起,粗暴地炸开。
俞泽从大卫杜夫烟盒里重新抽出一根,将将摸到桌上的火机,便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迅速夺了去。
“你到底抽够没有?”
男人清澄温和的眉眼皱成一团,眼睛死死锁在俞泽身上,似想将他从皮肤到骨血整个看穿。目光移到他腹上时,呼吸微微一滞。
宁舒城勉力压了压上涌的怒气,放缓语调:“阿泽,别那么折腾自己成吗?”
“把火关了,听着真他妈烦。”
俞泽似乎并不买这温情账,冷声冷气的嗤了声,一张脸凌厉的像块化不开的冰。
俞泽的五官生的极其锐利。
宁舒城初见到他时,第一印象就是这样。
大概由于他的五官格外英挺,棱角又甚为分明。
当然,还有最深刻的。
他嘴角印着一颗小小的美人痣。
不笑的时候,薄唇惯常紧抿着。
那颗痣恰到好处,衬得这张脸愈发华彩而深邃,仿佛上帝雕刻这副绝伦轮廓时落下的最后一刀,轻轻一点,却富有神秘的哲思。
他几乎从未看到俞泽笑过。
宁舒城闷闷想着,一边将锅里煮的七零八碎的饺子捞起来,嘴角牵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他将调料一一放入两只碗里,要加醋和蒜泥的时候,手上的动作蓦然一顿,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将倒势一转,添到另一只碗里。
“吃饭了。”宁舒城端着两碗香喷喷的饺子出了厨房,“我把煮烂的饺子都挑走了,你那碗是好的,快趁热吃了。”
俞泽没有回答,半张脸都埋在阴影里。
“没加醋和蒜,味道应该不大。”
又是数十秒的静默,气氛僵持的有些诡异。
宁舒城听到他终于疏疏淡淡应了一句:“没胃口。”
“胡闹!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吗?”
“知道,所以饿死它最好。”
“你!……”
宁舒城气极,倒生生把话哽在了喉里。看着那人一副波澜不惊的做派,他生硬地喘出一口气,肩上的起伏却剧烈起来。
他还是把饺子端了过去。
俞泽啊,那么不可一世的余氏三少,如何能轻易接受这个听上去有些荒诞的现实?
他想,即使换成自己,又哪里能想的那样开?
“即使要去打掉它,也得存点气力不是?胃不好就别给我混折腾。”
俞泽正低头把玩着自己中指的戒指,闻言一怔,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皮微微一抬,如墨的眸子对上了宁舒城那双清亮的眼睛。
宁舒城的眉目温柔极了,什么时候都那样温柔,尤其是嘴角扬起的时候,两个梨涡轻轻卷起,生生要将人融成一汪春水。
甚至是如今这般面对着自己,压抑着愤怒、焦虑甚至隐隐遗憾的模样,都能轻易教人心软。
宁舒城觉得他始终看不透俞泽那双眼睛。深幽如一川寒潭的眼睛。
俞泽垂下眼眸,动了动身子,拿起身前的筷子。刚刚凑近那碗饺子,胃里却似起浪般一阵翻涌。
他几乎是一瞬间冲进了卫生间,锁上门蹲在马桶边干呕起来。
听见这么的大动静,宁舒城疾步走到卫生间门口,急切地扭了扭门把手,大力道地敲着门:“阿泽,怎么样?!要是难受的紧....咱们现在就去医院!”
俞泽只呕出了几口胃液。
他觉得自己从没这么狼狈过。竭力地靠在墙边,莫名有些耳鸣,宁舒城的声音仿佛也渐渐远去。
他的手或许是迟疑,或许没甚么力气,但他还是试探着覆上了尚还平坦的小腹。
两个月的小累赘就睡在这里。
为什么是偏偏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