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澄?阿澄?顾澄!”
“啊?”听到浴室外面女孩一声比一声大的呼唤,顾澄嘴里含着酒店一次性的牙刷走出来,不耐烦地皱起眉道“干嘛”
“你妈”床上女孩随手将吵个不停的手机丢过去。
双手接住按了免提返回浴室对着水槽吐了一口水道“什么事?”
对面传来女人低声的抽泣,顾澄塞回牙刷的手顿了一下。
反应过来,抬起头看向镜子,淡淡道“他打你了”
女人听后连忙捂住嘴,很久才从指缝里憋出模模糊糊极度压抑的一句“澄澄,妈妈好想你”
“啪!”
杯子砸碎镜子的巨响在空旷的浴室里格外刺耳,林雨画睫毛的手一抖,她看着顾澄裹着一股风冲出来,抓过衣服就要走,慌忙道“顾澄!你又要去哪?说好今天陪我逛街”
顾澄一边套鞋一边冷冷道“逛街是另外的价钱”
对方听了无语地垮了下肩膀,手肘支着梳妆台,半回过身神情轻蔑道“你要多少?我买你两天”
“嘭!”这一击用力到门框微微颤抖。
绿色的电动车在闹市区的慌乱和奔忙中协调到几乎不起眼,然而渐渐驶向郊区却如闯进一副古老庭园油画那样格格不入。
顾澄将头盔挂在车把上,几步上去拿食指猛戳门铃,爬满藤蔓的墙壁上很快传来电子传声器沙沙的动静,女佣年轻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你好,这里是萧公馆,请问你找哪位”
“我,顾澄”高大厚重的镂花铁门徐徐地朝两边打开,如尘封多年猛然出鞘的钝剑。
早有司机开着白色的观光车过来接,顾澄坐进最后一排,看着丛丛修剪精致的玫瑰花圃环绕着巨大的喷泉将这儿装点的如同古堡,她母亲改嫁过来的第一天的欢欣雀跃和自己最后惊惶狼狈逃离这里的一切都恍如昨日。
顾澄走进正厅时所有的女佣正在擦洗桌面玻璃为今晚大小姐的生日做准备,而她闯进来如同一个恶狠狠的土匪“萧见珉呢?!”
所有人错愕地将目光调向她——被风吹到张扬凌乱的短发,套着黑色朋克外套,下身破洞牛仔裤,一双看上去灰头土脸的板鞋,苍白的脸上眼底一圈淡淡的烟熏色,衬得她神色诡异,在这干净肃穆的环境里,活脱脱一个异端。
“澄澄!”楼梯上顾澄的妈妈穿着长长的丝绸睡裙,做出发现新大陆的浮夸表情,瞪大了眼角上挑的桃花眼,单手捂住嘴,随后一路小跑下来,丢掉怀里毛茸茸的罗秦犬,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说着抱住顾澄像个少女一样撒娇道“你多久没来看妈妈了?今晚留下来吃饭好不好”
顾澄皱起眉抬高下巴避开女人亲密的磨蹭,修长的双手一把握住那对雪白胳膊将她推开,凝视着不可忽视的红肿眼圈道“他人呢?”
“你萧叔叔去公司了,怎么了吗?”
“他打你了是不是”
女人目光闪躲了数下,很快将里面填满了光芒才敢看向顾澄那双那双透彻的眼睛,
“没有啊,你萧叔叔很久没那样了”
顾澄放开了他的手臂,“那你哭什么”
“妈妈想你了”
顾澄当然不信这一套。
当初她爹拖着抑郁症不去治从楼顶上一跃而下那一刻无疑是将整个顾家都从楼顶拽下去,萧见珉为了顾家的巨额遗产,花言巧语地哄着顾澄的寡妇妈没几年就改嫁过去,顾澄的妈妈与其说是贪慕不如说是习惯,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她不会打理家庭更不会打理公司,顾爸爸的自杀对她来说无疑是生命中史无前例的巨大打击,她急需一个坚强而有力的后盾和依靠去弥补她丧偶的无措,七岁的顾澄是肯定给不了她的。
可是,因为利益而娶回来的女人能落什么好。
何况顾澄的妈被丈夫保护在象牙塔里了十年之久,把她宠的与其说是不谙世事的天真,更不如说是脆弱娇柔的造作。
一把年纪了还像个懵懂无知的少女一样,不敢置信地对萧见珉的花天酒地大哭大闹,没有爱情亲情的支撑,这些哭闹简直比噪音还令人烦躁,何况萧见珉劣迹斑斑,他一应酬必喝酒,一喝酒必打人,第一任妻子究竟怎么死的尚还难加定论。
顾澄早就不是那个面对酒疯子会躲在床底下的孩子了,她如今17岁,一个女孩子,打架比野狗还凶,别人靠力量,她白白瘦瘦的,靠玩命。
“你要不要和我走”顾澄又一次在她妈打电话哭诉之后赶过来这么问她。“去哪”
“厂房,那里有我的朋友”
女人尴尬地笑了笑,顾澄就知道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淡淡道,“你告诉萧见珉,让他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他”
女人感动地摸了摸顾澄的耳垂“澄澄,妈妈没有白养你,但你萧叔叔已经改了,你要不回来住吧,妈妈受不了你在外面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你一个女孩子,你奶奶年纪又那么大了又病了,她照顾不了你的,你考虑考虑……”
眼见女人开始唠叨,顾澄不耐烦地转脸就要走,却被一下抱住手臂“澄澄!今天是你言言姐的生日,你留下来吃饭吧,我都和她说了,她很高兴”
所谓的言言姐就是萧见珉和前妻的大女儿,对顾澄他妈与其说是热情在意不如说是极度的客套疏离,可怜这个傻女人还天真地以为每天问一句安的,就是真正关心她的人呢。顾澄一听这个亲昵的称呼就想冷笑,嘲讽地侧转过脸看她妈道“所以你把我喊回来就是想让她高兴?”
“你言言姐对我笑了澄澄”女人可怜道“你知道她很少笑的”
顾澄眼前不禁浮现那个架着金框眼镜,一脸深沉冷漠的女人;
那个跪在地上,镜框凌乱地斜倚在绯红的脸上,半敞衣衫喘着热气求她的女人。
顾澄道“我不吃,犯恶心”说着不管不顾地往外走,活蹦乱跳的狗跟着女人一路追出来,“澄澄,澄澄你不听妈妈的话了吗?”
“澄澄!妈妈求你别走!顾澄!”
顾澄烦躁地把被拉下肩头的外套硬拽了上去,这时一辆银色的跑车刚好驶过来停在拉拉扯扯的两人面前拦住去路。
车窗缓缓降了下来,露出一张在太阳底下细腻反光的脸,那双视线沉着的眼睛在镜片后面幽幽地看了眼顾澄,随后扫向女人道“秀香姨你怎么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
女人突然觉得拉拉扯扯的自己很失态,一下松开顾澄,讪笑道“言言这么早就回来了?”
随即哀怨地看了眼大步流星的顾澄道“澄澄她来了就要走,一点都不听话!”
萧言将车交给侍者,道“我去劝她,你先进去”说着尾随顾澄走出长长一段,眼见四周没什么人,突然快几步冲上去一把抱住矮她已不过半头的顾澄拖到接近两米的绿化墙中间,不断亲吻她的头发,呼吸急促地嗅着她的项颈道“小丫头,一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
顾澄挣扎着讥讽道“几年不见,你还是和发情的母狗没有区别”
“是”女人唇色嫣红道“我的澄澄,我想你,我想你能要我”
“萧小姐,大白天说这种话不合适吧”
“我真的太想你”女人意识不清地将脸埋进顾澄凸出的肩窝里“知道你今天会回来,我就什么都做不了,只想跑回来看看我的小丫头”
顾澄顶了下腮,笑道“你真令我恶心的想吐”
萧言磨蹭的动作顿了顿,眸色陡然沉下来,半天才阴鸷道“那你吐”说着两手交叉箍紧,拿腕骨对着胃狠狠一勒,知道她有胃病,受不了这样,所以下的力道几乎是骇人的。
果然顾澄伸出舌头一呛,眼圈瞬间猩红,疼到软绵绵地直想往地下跪。
萧言想起她犯胃炎在床上疼的直流汗的样子,突然涌起无限怜惜,捏住顾澄的腮帮扭过脸,朝着被迫嘟起的嘴巴就是一顿狠咬“疼坏了吧澄澄?”
“疼坏了吧澄澄?”时空呈无数个彩色螺旋扭曲旋转,将17岁的顾澄旋转成7岁,而16岁萧言正蹲在她面前低声地询问着。
小顾澄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继父的大女儿,她的长姐,不明白为什么在人前的她总是对自己诸多的嫌弃和不满意,和她说话也是爱答不理的样子,可是只要周围没人了就会开始嘘寒问暖,倾泻温柔。
顾澄不懂也不敢问,严肃即是恐怖,她还不明白什么是寄人篱下就已经在这个家里压抑得连大气都不敢踹。
踢球时膝盖不小心磕破了,鲜血淋漓的,还没来的及哭,萧言就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双手钳紧她的腋下,纤长的手指用力握住未经发育而雌雄莫辨的胸口,担心的眼神透过镜片直直地穿透过来,逼的人无处可逃。
“澄澄疼吗?”鼻尖凑的极近,像要跃跃欲试亲吻,一边蹙眉可怜地问着,一边用力揉搓手掌中孩童柔嫩的身子,顾澄这才想起来要哭,同时不舒服地去推萧言的手腕。
眼泪大颗大颗地坠下来,脸颊鼻子被泪水和疼痛浸泡成醉酒般的绯红色,将白皮上几点褐色雀斑隐没,这双稚嫩的桃花眼里盛满了懵懂无知,如星空坠落其中。
萧言只觉得心尖被羽毛轻轻搔刮着紧跟着浑身都哆嗦了一下,她凑上前,鼻尖抵住小顾澄的额头,嘴唇贴上那薄薄的眼皮,水蛭般吮吸着咸涩的泪水,“不要哭了,澄澄”
睫毛于唇下簌簌地抖,她找到了撩刮她心弦的羽毛。